凌赵氏此言无吝于火上浇油。凌降曜垂眸,眼底尽是冷意。他两如何一样?一个师,一个徒。更何况,上官鸿之名望,哪里是个云麓书院的山长能够比拟的。但赵山长是凌赵氏的亲堂兄,两人关系向来极好,他也不好在此时驳斥赵夫人的面子,只能忍下起气,冷冷道,“多谢二婶和赵山长好意,我这会子身体有些不舒服,且容我缓缓。”
红螺适时地道,“药刚煎好了,世子今日该吃药了。”
凌昭昭还有些不忿,再要与凌降曜说话,却被凌赵氏拉住,硬是给拽了出去。“我们先走,阿曜你好好养身子。待得好转了,咱们再说此事。”
眼看着她们离开,凌降曜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狠狠把桌案上的东西扫落一地,脸色阴鸷难看至极,他咬牙切齿,“上官鸿!老不死的东西,竟敢这般与我作对!”
若是上官鸿寻的是个世家名门,聪颖过人的弟子,凌降曜便也忍了。可这沈隽意,出身农门,腿脚不便,除却一张俊脸,既不长袖善舞,又不见卓绝天赋,不然何至以年近弱冠,还不曾有功名伴身。但饶是如此,上官鸿宁愿收下沈隽意,也不肯要他!这已然完全不是搪塞,而是纯粹地看不起了!“我好好儿地给他几分好脸,他却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这般给我难堪!当真是好样儿的!”
凌降曜唇齿间都是血腥气。他狠狠一拳头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红螺被吓了一大跳,砚台被扫飞撞到了她,弄脏了她的裙摆。她顾不上衣裳,小跑着到凌降曜身边,紧张地捧起他的手,果然见其一片红肿。“来人,快拿消肿的药来!”
她心疼道,“世子便是要生气,也合该拿旁人出气才是,怎生能伤害自己的金尊玉体。若是叫夫人知道,又该担心了!”
顿了顿,见凌降曜面色依旧冰冷,她低声道,“世子莫气。那上官鸿大人咱们眼下动不得,但是那位沈公子,总是有办法的。届时,给上官大人一个警告,也叫他不能再小瞧了咱们平阳公府。”
凌降曜神色古怪的望了她一眼。“世子?”
红螺有些忐忑不安。“你可知那沈隽意是谁?”
“红螺愿闻其详。”
凌降曜抿唇,只说了一句:“他乃是姜映梨的相公。”
红螺一愣,瞬间也陷入了沉默。他们现在还没寻到能完全复刻出药的药师大夫,哪怕多大夫都做不成的救命之药,此刻的制作办法全然掌握在姜映梨手里了。这就捏住了凌降曜的命脉。红螺也不敢拿凌降曜的命开玩笑!凌降曜深深吸了口气,熟悉的胸疼和背心发紧的情况不曾出现。这样轻松快活,健康平和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令他迷恋。可姜映梨不好掌控,也是很棘手之事。若是今日姜映梨入他麾下,沈隽意便也算是他半个自己人,兴许凌降曜哪怕觉得是上官鸿的羞辱,也不会有这般生气。凌降曜喃喃道:“……你说,这姜映梨当真如何爱她相公吗?原先她之未婚夫,是叫做莫敛舟吧?”
红螺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迟疑着提醒道,“莫公子而今是姜青柚的未婚夫。”
凌降曜嗤笑了一声,“这莫敛舟周旋于她们姜氏姐妹之间,弃了妹妹选姐姐,倒也是能人。但为何只有男子能选美丽女子为妻妾,而姑娘却不能选自己所想要之人呢?”
“姜映梨既有本事傍身,自也该有资格去挑选更好的人。沈隽意样貌再好,不过是个跛足,如何配得上她?”
凌降曜想得很好,若是姜映梨跟沈隽意和离,嫁给他安排之人,那么自然而然就成了他的人。届时,他腾出手来,收拾沈隽意,杀鸡儆猴给上官鸿看,刺激刺激那个身体不佳的贼老头,才是真痛快!红螺想起姜映梨那副能止小儿夜啼的尊荣,一时更缄默了。虽然姜青柚已然是俏丽佳人,搜集来的消息也说姜映梨从前很是漂亮妩媚,引得村里无数少年郎尽折腰。可对于在京都见过大世面的她们而言,并不觉得姜映梨能如何倾国倾城,故而这话红螺真的不知如何接话。但有一点红螺很清楚,那就是——凌降曜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成的。而这边,凌昭昭不甘不愿地被凌赵氏拉着离开,才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屋内传来噼里啪啦的东西落地声,她一怔,便要转身回去,被凌赵氏拽住。“婶娘,哥哥他……”“阿曜性子高傲,他才被驳了面子,咱们在场,他不好发作,才借着吃药打发咱们。”
“我知你跟阿曜兄妹情深,但这会子你闯进去,岂不是令他更难受?”
凌赵氏觑了眼屋内,愈发温柔地劝道,“乖,昭昭,且让你哥哥静一静。”
凌昭昭蹙眉,担忧地又回身望了望,犹豫道,“……那,那好吧!我晚些再来看看哥哥。”
她担心的是凌降曜的身体才有起色,若是再气出个好歹来就糟糕了!想到此,她忍不住恨恨地跺脚道,“都怪上官鸿那个死老头,他既不愿意收哥哥,缘何还逗得哥哥团团转,既给他哥哥希望,如今又收旁人来折辱哥哥,真真是岂有此理!”
她选择性遗忘是凌降曜非要拜入上官鸿名下,哪怕对方再三推拒,却依旧三顾茅庐坚持。“若是叫我知道是哪个敢抢在哥哥跟前……”凌昭昭话语一顿,突然,她眼眸一亮,“婶娘,您知道哪人是谁对不?”
“都要过年了,你掺和这些令着恼的事做什么?你开开心心地准备跟我回京才是。”
凌赵氏不愿她牵扯其中,便劝了一句。“好二婶,您就告诉我吧!我定要给哥哥出口气不可!”
凌昭昭撒娇地巴住凌赵氏的胳膊摇晃,“二婶,您快说,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非要给他个今生难忘的教训!”
凌赵氏扭头对上凌昭昭那双清亮明澈,与某人如出一辙的眸子,神色有瞬间的恍惚。半晌,她回神,似是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道,“你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