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转过头,目中的神色,不是不受伤。安盈也抿着嘴,倔强得近乎绝情。两人之间,就好像拉着一根绷紧的弦,一人牵着一端,只要任何一方松了口气,都会被震得分崩离析。“安盈。”
等了好一会,萧逸终于无可奈何地叫了她一声。安盈抬头看他。下一刻,她的胳膊一紧,人已经被萧逸扯到了膝盖上,安盈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上已经被啪啦啪啦地打了好几下。她恼了,挣扎着要起来,萧逸却牢牢地压住她,手肘压着她的背,另一只手的力道奇大,只打了几下,安盈的屁股立刻火辣辣地痛。竟然一点都不留情。安盈刚开始还想挣扎,折腾了几下,察觉到自己的挣扎是徒劳无功的,索性咬着唇,动也不动地趴在萧逸的腿上,好在,萧逸到底没舍得打得太彻底,五六下之后便住了手,手肘却还压在她的背上,牢牢地、不客气地禁锢着她,不让她起身。就这样老老实实地给他趴着。安盈也不喊痛,即便额头都冒出冷汗了,她也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言不语。“我是想宠着你,把你从前没有的东西一并补给你,却不想这么纵容你,更不想惯着你拿自己做交换的行为!”
萧逸的话丝毫不留情,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那天我就告诉过你,不要轻易去做这种交易!如果这样做,你失去的会比你想象的更多!”
安盈沉默着,只是不做声。“……我也没想到,你竟肯为百里无伤做到这种地步。”
他喟叹着,终于松开,想将安盈扶起来,可是手移到她的肩膀上时,又轻轻地抽了回来,“你回去吧,我答应你。”
没有他的扶持,安盈从他的膝盖上滑到地上,痛得厉害,她一时没能站起来,索性双手抱膝,在他脚边蹲了一会。“谢谢。”
头低着,她口齿清晰地谢他。萧逸顺着声音看过去:安盈前面的头发有点乱,刘海挡住了低垂的面孔,抱着膝盖蹲坐的样子,就像一只做错事的小小狗,可是,却是一只很不乖的小狗呢,即便总错事,即便挨了罚,但也没有一点懊悔或者负疚的样子,很酷很酷,对别人酷,对自己也一样酷。他忍不住伸出手,将那些挡住他目光的散发为她捋到了耳后,然后,迎着安盈动人却不楚楚的目光,低声道:“即便我答应了,你又想好了怎么向他解释吗?他刚才就在门外。”
“恩。”
安盈一点惊奇的意思都没有,似乎早知道百里无伤会跟过来。她的任何小算盘,似乎都逃不过百里无伤的眼啊。“你自己好自为之。”
他并不多言,只交代了这一句。“嗯。”
安盈又点了点头,然后扶着桌子,勉力站了起来。稍一动作,屁股和大腿就痛得厉害。萧逸真的只打了五六下吗?她怎么觉得像被打了五十六大板一样。见她吃痛,萧逸似乎也有了一点悔意,可是刚才是真的生气,气得忍不住不打:什么时候,她能够但凡为自己多考虑一下!这世上,并不是什么东西都必须非交易不可的。“这是消肿的药,你……自己来吧。”
他说着,已经站了起来,转过身,很君子地面对大门的方向。安盈接过药来,却并没有马上抹上去,而是拿着药犹豫了一会,似为了分散注意力,她问他,“纳兰静雪,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个是沙地的萨满,一个留国的太子,这两人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静雪……曾在留国呆过一段时间。”
萧逸淡淡回答:“是我将他重新送回沙地的。”
“哦。解三月烟花之毒,是不是会让纳兰静雪很为难?”
安盈不是傻子,萧逸之所以一开始拒绝,自然有她拒绝的原因。而那个原因,有很大可能,是因为纳兰静雪。不过,在萧逸答应之前,她并不敢问,一旦问清楚了,也许,她就没有了一往无畏的勇气。自私也好,自欺欺人也好,每个人能守住的东西不多,她也从来不是什么搏济天下的伟人。“我既已答应了你,其它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萧逸回答完,又很和气地催促了一句,“不要只记得说话,不记得擦药。不然,会肿很久。抱歉,刚才没能注意轻重。”
“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安盈还是没有动,而是将那个白玉药瓶收到了怀中,“就这样吧,这本是我应得的。”
她这般利用他,强迫于他,只是被区区地打了一顿,实在比她想得要好太多了。“嗯。”
萧逸没有再勉强她做什么,避身将通往门外的道路让了出来,“你去看他吧。我只是担心,即便你做到这样了,他也未必肯接受。”
“他当然不会接受。”
安盈有点无奈地说,一脸了然与淡定,“不过,我总能说服他的。”
语调虽然有点苦恼,可是神色间的亲昵与自然,还是让萧逸心中一堵,随即涩然。“嗯。”
他轻轻地应着,移开目光。安盈什么都没说了,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虚伪得很。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到了门口,她转过身,望着屋里的萧逸,几番欲言又止后,终于淡然一笑,“一轩。”
萧逸看她。“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能在有生之年遇到你,是我最大的福气。只不过,我不是什么好人,注定是要辜负你的。”
她歉意地说完,这才转身,步伐缓慢地离开了。留下萧逸一个人在屋里,烛火摇曳,橘色的光线水纹一样掠过他的脸上,缓缓舒展的眉眼,似琼花卷叶,静美,恬然,但又有着花期将逝般悠然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