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女人调戏,但觉得那根白皙的手指在自己的下颌上停了停,闲闲上挑,又风轻云淡地放了下去。那是一种难以言状的暧昧,让安盈莞尔。“是吗?我看看。”
她突然转身,手撑在水云安的身侧,反将她压在下面。安盈的手指,同样拂起了水云安额前的散发,她深深地凝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熟悉而陌生的脸,安盈的目光有种天生的风华。含情脉脉,但其实什么都没有。那是一块通透的碧玉。美则美矣,但你找不到它的年轮。“我知道你与纳兰之间的交易,不如我们再做一个交易吧,区区一个离国,难道你不会觉得不够么?你帮我,将来我们要平分的,不是一个国家,而是整个天下。……还有,那个飞雅,你是故意送来拆我台的吗?”
她翘起唇角,真真假假地责怪了一句,终于直起身,将脚抬到岸上,站了起来,“虽然陛下是女子,可这到底是离国后宫,奉劝女王陛下,没事就不要乱走了。夜路走多了,小心撞到鬼。”
说完,安盈转身便往自己的寝宫走了去,手拎着鞋子,赤足踩着青石板,悠闲自在。水云安被她这样丢在身后,却不以为忤,只是笑得不亦乐乎。“喂。”
等安盈走出两步后,她在后面叫住她,“我答应你了!”
安盈驻足,转头看向她,眉目如水。“我喜欢有野心的人,而纳兰静雪,只是痴心而已。”
水云安双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脸,朝她灿然地笑笑,“另外,飞雅嘛,我确实是送来拆台的。不过,至于她拆谁的台,就得看你怎么用她了。叶子桓那么精明的人,如飞雅这种城府浅的人,其实反而会更有利。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安盈哂然。“另外……安盈,我发现我有点喜欢你了。”
水云安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地又说了一句。安盈又是一哂,“可惜我谁都不喜欢。”
丢下这句话后,安盈这才真正离去,夜正浓,黎明前的黑暗分外悠长。水云安则留在安盈之前坐着的岩石上,方才的嬉皮笑脸,渐渐变成了如水的沉静。叶子桓在迎凤殿过了一整夜,早晨直接去上朝,飞雅沐浴结束后,便来安盈的殿里请安,那时的安盈正在逗小七玩,见到飞雅,她含着笑迎了出去,只一宿不见,飞雅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里透出来的光彩,让她神采焕发,美得不能直视。“妹妹好漂亮。”
安盈牵着她的手,笑道:“看来……昨晚陛下真的很疼妹妹呢。”
飞雅的脸又变成了那种迷人的绯红色。“不过,有一句话,姐姐总是要提点妹妹。和陛下在一起的时候,全部心思都要在陛下身上,可是,陛下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也要多想想自己。我听说,再过几月,陛下便会大释纳妃,广施雨露。只怕到时……”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幽幽一叹,自嘲地说道:“当然,妹妹不同于我,也许,陛下会一直念着妹妹呢。”
飞雅当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她受教地点点头,可是神色间,却似根本没有将这句话听到心里去。安盈看在眼里,却早是意料之中。到底年轻。刚刚知道云雨之欢,以为这个男人在床上的一切甜言蜜语都是真的,以为她真的对他是独特的,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却不知道,一切恩爱都可如浮云散,再倾世的情侣,也终究免不了你死我活的那天。便如她的母亲,和那个人一样。更何况,这宫里,本就是一个迎来送往的地方。高级妓寮罢了。“对了,我这里有一些新做的衣服,妹妹刚嫁过来,想必也没有什么应景的衣服,如果不嫌弃,就拿几件姑且应付这几天,等内务府把妹妹的例份送来了,若不喜欢,再还回来也成。”
安盈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让她觉得逆耳了,也不欲多说,她很快将话题转了过去。飞雅口中说着不敢劳烦,但还是忍不住诱惑,跟去看了看。但凡女子,对衣服首饰,都是没有抵抗力的。而且,从飞雅见安盈的第一眼开始,她便觉得安盈很漂亮很会打扮,从发式,到妆容,到衣服,都让她羡艳不已。而且,安盈给她看的那几件衣服,也确实不同凡响,与时下流行的款式不同。安盈走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各地的民俗,也读过许多偏门的书,这些款式,都是她自己设计的,比起外面的样式,更多一些新奇而妩媚。她终于挑了两件水绿和桃红色的裙子,谢过安盈,欢天喜地回去了。安盈将她送出门外,响起昨晚水云安说的话,她苦笑摇头。确实是个单纯的女孩,水云安将她送了来,真是……造孽啊。飞雅回去后没多久,用过午餐,又让奶娘将已经睡熟的小七抱走。叶子桓也下了朝,他特意绕到安盈这边,到门口时,他看见了一双被安盈特意摆在门口的鞋子,水红色的绸缎面上,还溅了几滴泥点,显然是昨晚立于中宵时,在池塘边溅上的。他笑了笑,推门走了进去,“你昨晚真的等了一整晚吗?”
“是啊,只是某人在温柔乡里,大概是忘记了。”
安盈与方才的模样已经不同,她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丝衣,正对着铜镜整理头发,好像刚刚才睡醒似的。知道叶子桓进来,安盈也没有起身相迎,虽然声音很克制,甚至带着轻微的笑意,不过,大概还是生气了吧。她拿起桌上的黛笔,就要描眉,那黛笔却被叶子桓轻巧地捏了过去。“我帮你。”
他略微蹲下身,看着铜镜里那个美丽的女子,浅笑道。安盈没有抗拒,她任由叶子桓握着笔端,轻轻地描画着她的眉形,外面光线婉转,屋里很安静,在他画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安盈忽然开口道:“你曾经说过,我惊走了你的鱼。”
叶子桓手腕一顿。安盈微微一笑,目光垂下去,幽怨而怅然,“可是,我何曾能惊到你呢?”
叶子桓将黛笔轻轻地放了下来,他低下头,吻在她头顶的发丝上,“她们是她们,你是你,你根本不需要和她们比,永远不需要。”
“是啊,比不过,我知道你介意,我们在一起经历的一切,是牵绊,也是心结,有它在那里,你永远不可能把我当成她们。”
安盈说着,捂着嘴唇轻咳了一声。“怎么了?”
叶子桓没有接她之前的话,他转开了话题。“在池塘边等了一夜……”安盈淡淡解释。叶子桓大概也觉得过意不去,一面传召御医,一面拿起安盈随手搭放在床沿边的外衫,“多穿几件。”
“知道了,陛下日理万机,不要被臣妾传染了,回头耽误了正事,安盈还落了个不是。”
她很听话地将衣服穿好,然后,动手将叶子桓推了出去,毫不留情的。叶子桓虽然不愿在此时放下她不管,但碍不过安盈的“武力”,他出门后,又听见屋里的一阵咳嗽。他也不进去打搅她休息,就坐在外间等着。御医很快就来了,确确实实是受了凉,昨晚的风太大,叶子桓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临行前,交代了一句,“后天柔国的女王要回去,她风闻你们长得很像,说想见见你,到时候,还是勉强露一面吧。”
屋里的安盈“嗯”了一声,又紧接着赶人,“今天飞雅来探望我了,她是个很乖巧的女孩,陛下可要好好待她。”
叶子桓愣了愣,他一整天都没想过飞雅,现在听安盈提起,不免想起昨晚那个娇羞而勇敢的少女、曲意迎奉的模样,他又坐了一会,终于还是去了迎凤宫。水云安还没走,他现在不能怠慢她。接下来的两天,安盈总是以养病的理由,将叶子桓拒之门外,叶子桓也问过奶娘了,安盈这两日连小七也没有见过,说是怕传染给孩子,每日送进去的药也乖乖地喝完了,验过药渣,确实是治伤寒的。他遂没有再坚持,而且,飞雅也似乎越来越讨他欢心了——飞雅真的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似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他手把手地教,不过,反而是飞雅这样的性格,却让叶子桓很放心,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考虑,什么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