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喻茗希挑了一个时间抱着儿子去墓园认一认外公、外婆和外祖父、外祖奶。到了墓碑前,发现墓碑周围已经被打扫干净,都摆满了鲜花。“哎呀,太太,你看,这肯定是先生来过了,这不就证明了,先生心里真的有你。”
张婶最近一逮着空就猛夸韩骁,夸得喻茗希耳朵都快长茧子了。喻茗希一开始还会威吓一下,警告张婶不准再在她面前提韩骁。但张婶噤言没几天,又会重新犯这样的错误。她心知张婶一直是比较心直口快的人,没有恶意,又念在张婶没日没夜替她悉心照顾韩天翊的份上,她心里充满了感激,张婶既然屡教不听,最后便也只能无奈地作罢,让自己左耳进,右耳朵出就是了。其实不必张婶特意强调,她也知道肯定是韩骁来过了。因为爷爷的碑前摆放的花是他生前最喜欢的花——风信子。这件事她只和韩骁一个人说过。没想到直到现在,韩骁还记得。喻茗希伸手抚摸着那束风信子,眼里露出一分哀伤,随后抬手按着墓碑,低声和地底下的爷爷聊了一会儿,便转过身,从张婶怀里接回了儿子。“太太,你真的不打算消消气,回凤海湾吗?”
张婶跟上去,苦口婆心地又劝,“你看大过年的,小少爷没有爸爸陪着,他爸爸呢,也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一个大别墅里,多惨呐……”“张婶,你再啰嗦,我真拿胶布黏你的嘴了哦。”
喻茗希回头凶了一句。张婶立刻捂住了嘴,连连摇头,正准备再说什么,忽然就啊地一声,指着前方,结巴地喊道,“先、先生,太太快看,是先生,先生还在呢。”
喻茗希转过头,果然看见出口立着一条熟悉的人影。韩骁凝视着喻茗希,冷硬的面容上逐渐透出了一抹罕见的温情。喻茗希脸色微僵了僵,下意识收了收手臂,环紧儿子,随即朝出口走了过去。张婶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以为喻茗希总算是想通了,便刻意慢下步子,给这对夫妻俩留下足够的相处空间。韩骁眼见着喻茗希向他走来,古井般的眼神瞬间起了波澜,随着喻茗希越走越近,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动,这一刻就像一个心态毛躁的年轻小伙子,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沸腾着。就在喻茗希离他只差一步距离的时候,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些,蓦地抬起了手。但他的手抬到半途,喻茗希已经与他擦身而过。韩骁还没完全伸出去的手顿时僵住。喻茗希就好像将他当成了空气一般,一步都没有停下来,反倒是她怀里的儿子,明明只有尿裤子和肚子饿的时候才会哭出声来,其他时候因为年纪太小还不会发出太多声音。然而就在她从韩骁身旁走过之后,乖巧安静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喻茗希当即就慌了,连忙停下脚步,拍抚着哭闹的儿子,轻声哄道,“小不,你怎么了?为什么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出门前都好好的,她和张婶也都检查过,换了新尿布,还喂足了奶才出门的,好端端地,他闹什么?“太太,一定是因为很久没看见爸爸,这才刚到爸爸,马上又要分开。”
张婶赶紧插话道,“太太,你别不信,孩子和父母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
喻茗希皱紧了眉头,原本不信张婶的话,但又哄不好儿子,她只要一迈开脚步,儿子就哭得更厉害,怎么也止不住哭声。张婶的话又在她脑海中浮现,立即恼了,低声责备道,“不准哭了!小不,你听见了没?”
喻茗希突然发火,也将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惊到了。“太太,你别这么大声吼小少爷,他还小啊……”张婶劝阻道。喻茗希心烦意乱之际,忽然手臂被一只大手握住。“别碰我!”
喻茗希瞪住了韩骁的手,反应激烈地大喊道。墓园本就比较寂静,喻茗希突然喊出这么一声,几乎回响了整个墓园。婴儿的哭声随即越来越响。“茗希,你冷静一点。”
韩骁没有因为喻茗希的喝斥就松开手,反而将人抓得更紧。这几天他捱得很辛苦,为了信守承诺,也为了不再刺激喻茗希,给她冷静的空间,硬逼着自己不去见人。但他越是忍耐,思念就越深。他知道喻茗希这一天会来墓园,本想在一旁远远地看她和儿子几眼就好,却发现这一见着面,他便想将所有的忍耐抛之脑后,将人强硬地绑回凤海湾。他不想信守承诺,只想让喻茗希和孩子回到自己的身边,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在一起。“再给我一次机会,茗希,就这一次。”
韩骁几乎是恳求地看着几欲抓狂的妻子说。喻茗希很抗拒他的碰触,正在极力地试图甩开他的手,根本不在乎他问了什么话,也不想考虑他提出的条件。“没有机会!”
喻茗希冷着脸,也冷着声道,“是你放弃我!你没资格再提要求!”
“但我是天翊的父亲。”
韩骁固执地盯着喻茗希,“你不该剥夺他拥有父亲的权利。”
喻茗希觉得简直受够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接二连三地责备她,不该让儿子失去父亲,应该让儿子享受应得的父爱。“你说够了吗?”
喻茗希咬牙,哄着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孩子不需要父亲。尤其不需要像你这样的父亲。一个从他生下来就怀疑他的身份,怀疑他是不是自己亲生的父亲。”
“喻茗希!”
韩骁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语气沉厉中透出了一点哀求,“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告诉我,无论是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肯回心转意,只要你肯原谅我,回到我的身边,也让天翊回到我的身边,我什么事都能做。”
“什么事都能做是吗?”
喻茗希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好啊,你去把庄天后叫来,用你每次训我的态度,告诉她,当初她侮辱我的清白,和否定小不是你儿子的事,是她做错了,说错了,让她跟我道歉啊!你骂她啊!你敢去吗?不,或者应该说,你舍得吗?你舍得对你心里又敬又爱了快十年的白莲花女神说一句重话吗?”
“我们的事和倪萱没有关系。”
韩骁不悦地皱起眉头,“不要牵扯无辜的人。”
“无辜?!”
喻茗希气得几乎快将自己的下唇咬破,“你说她无辜?难道不是她质疑我和宋其晔之间不清不楚吗?你说她无辜?”
喻茗希一番质问下来,愈发觉得心寒,仿佛面前的男人,她从来不曾了解过。是她一直以来自欺欺人,完全估算错了庄倪萱在韩骁心中的分量,才会一次次受他们羞辱。“韩骁,我真的觉得很累。”
喻茗希垂下眼帘,无奈地看着怀里哇哇哭叫的孩子,忽然再次咬紧了牙关,猛地将儿子递到韩骁跟前,“如果你是想要孩子,我把他给你,小不他……我可以把他给你,但是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欠,你放我自由,我也放你自由。”
“你胡说什么?”
韩骁厉声喝道,“没有你,我要什么孩子!”
“你到现在还看不清吗?”
喻茗希嘲笑道,“我在你心里,连庄天后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我都看清了,为什么你还看不清?”
“不是你想的那样。”
韩骁心底也急,但无论他怎么解释,喻茗希就是认定了他对庄倪萱还存有其他的想法,他束手无策,却又不肯就这样放人离开。“这么纠缠有意思吗?”
喻茗希冷冷地瞪着韩骁,“做不成夫妻,你一定要逼得我们成为仇人才行吗?”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大度一点?”
韩骁拧住了眉头,无奈地问,“你以前不是这样。我和倪萱拍戏,也是经过你的同意,和倪萱相关的事,我哪件没听你的?这样还不够吗?”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听呢?”
喻茗希抓住关键点质问道,“你说你听我的,那你把人找来,说她错了,不该污蔑我的清白,不该误导你,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吗?”
“她不过是好意,当初也没有坚持认定天翊的身份是怎样,不必过分苛责她。”
韩骁定然着声,解释道。“那我们无话可说。”
喻茗希抬了抬手臂,再问一遍,“孩子你要吗?”
“天翊不是物品,他是个人。”
韩骁不满地责备道。喻茗希气得快把牙碾碎了,睨着韩骁拉着她的手,冷声命令道,“放开,韩骁,别让我真的恨你。”
她的恨字一出口,韩骁的瞳孔便蓦地紧缩了一下,最终放开了手。喻茗希狠着心,抱着不停哭闹的儿子,跑回了车上,一边开车一边哄儿子,来来去去只说一句话,“小不你记着,你不需要爸爸。”
车子开回了新云燕城,喻茗希把一路上哭得累了便自己睡着了的儿子从摇篮里抱了出来,刚把车门关上,转了身,就看见意外出现在公寓小区门口的宋其晔。说到底,害得她那么痛苦的罪魁祸首就是宋其晔,她一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没开口让人滚蛋。宋其晔就看着在她身后那条小街停好了车,刚从车上下来的韩骁挑衅般地斥责道,“韩导演,你应该离希远一点,现在你没有资格留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