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被鼓声召集而来的众将全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李鸿运。 显然,他们都很诧异。 夏王这是突然转性了? 在这些将领看来,自从来到虎牢关前,夏王的行为不可谓不奇怪。 明明有十万大军,但却坚守营寨不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梁军是进攻的一方。 要知道,洛阳城内的王世充,可是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干掉。 而一旦洛阳失守,夏军在虎牢关前的行为,可就全然没有任何意义了。 但即便如此,这位夏王也仍旧是稳如泰山,除了派出刘黑闼走太行山去进攻河东以外,就再也没有给出任何命令。 结果,此时却突然要进攻了? 众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是挺高兴的。 毕竟这些人完全不知道虎牢关前在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早就已经憋得受不了,都在急着请战。 而此时距离夏军来到虎牢关前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这个时间虽然难熬,但也还算来得及。 “大王,我们怎么打?”
有将领跃跃欲试地问道。 李鸿运扫视众人,问道:“你们觉得呢?畅所欲言!”
很快,众将开始献计献策,跟之前讨论凌敬那个方案时一样。 “末将以为,虎牢关易守难攻,但梁军毕竟只有三四千人,而我军却仍有七万之众。不如将我方大军分为三队,昼夜不停地轮番攻打,让关内梁军疲惫不堪,如此一来,即便秦王用兵如神,在这种大势之下,也难有作为!”
李鸿运微微点头,但并未说话。 这个策略,看起来算是一个最不坏的策略。 夏军毕竟还有七万人,这七万人不可能一下子全都在虎牢关前展开,一起攻城。 既然如此,将七万人分为三四队,轮番攻打、休息,就可以持续不断地消耗城内守军的精力和体力。 如果这样的攻势能坚持三四天,那么城内守军得不到太好的休息,攻城就有望了。 但这也只能说是最不坏的选择。 这样打,不至于让大军被一波冲锋给冲垮,可论起战斗意志和持久战的能力,玄甲军精锐同样不弱。 再依靠虎牢关的有利地形,说不定梁军损失惨重之下也仍旧攻不下虎牢关。 又一名将领说道:“末将认为,分兵之计,实属不智! “此时我大军所至,十倍于敌,故而攻心为上! “末将以为,我军不妨沿着汜水列阵,大军全面压上,以壮军威,先声夺人。梁军被我军气势所慑,士气尽丧,虎牢关定可一鼓而下!”
李鸿运默默地将目光转向他。 好,罪魁祸首找到了! 就是你害得窦建德在汜水旁边列出一字长蛇阵然后被秦王一窝端是吧? 可以,你也就是运气好碰见我,我作为玩家毕竟也是现代人,不搞因言获罪那一套。这要是窦建德重生再见到你,非得把你挂到虎牢关城墙上不可。 很快,众将各自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只是没有任何一条意见,能让李鸿运满意。 这也合理,毕竟这么大一个虎牢关摆在这里,想要硬打,本来就很难。 梁军的战斗力那么强悍,围攻王世充占领的洛阳城也是僵持了一个多月没有丝毫进展,还损失惨重。 此时夏军的战斗力还不如梁军,不管是用什么方法攻城,没有回回砲那种大型攻城器械,终究是白给。 不过,李鸿运在僵持的这一个多月,也没有闲着。 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派人将运送辎重粮草的大车改造一番,改造成可以在战场上使用的战车。 没错,就是大盛朝时邓元敬将军对抗北蛮骑兵的那种用法。 此时窦建德军中虽然没有专门的战车,但将运送辎重的大车稍加改造之后,倒是也可以起到类似的效果。 而李鸿运毕竟有着神机的附属天赋,在木匠活方面十分精通,带着一些工匠,很快就改造完毕。 只可惜,此时的科技水平距离齐朝仍有很大的差距,而李鸿运又不能携带神机匣,想要一人强行拔高科技数百年不太可能,所以想要从附近伐木、制造回回砲之类的大型投石机,是别想了。 否则,胜算会更多几分。 此时李鸿运的准备已经大致充分,所以才打算出战试一试。 “诸将听我号令! “明日全军开拔,击鼓进军!沿汜水列阵,壮我声威,夺取虎牢!”
只是,等会议结束之后,他又点名留下了几名将领,给他们布置了更多细节。 “张青特,你率领精锐前军,沿着汜水列阵,以壮声威! “若是有梁军骑兵试探,便展现骚动,引诱敌军。 “王琬,你领三百骑兵,渡过黄河北岸,给我虎牢关方向。若有梁军前来收回河北放牧的战马,便追上去穷追猛打! “苏定方,你与我在中军固守,将改造后的大车围成车阵,竖起我的王旗,等着秦王来冲阵!”
一番安排,李鸿运将这几个自己所知的将领全都安排了出去。 张青特、王琬、苏定方都算是他手下知根知底的将领,不担心会走漏消息。 所以,他特意留下这几人,分别给他们分配好重要任务。 这些人显然都有些疑惑,不知如此安排的用意。 因为在他们看来,夏军虽然分兵出去三万,但仍有七万之众。 这仗一打起来,必然是夏军攻城、梁军防守,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派精锐骑兵渡过黄河北岸是干什么?在中军围成车阵又是干什么? 但他们也没有多问,只是各自领命。 而李鸿运则是耐心地等待大战的到来。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微微亮,夏军已经全军开拔,鼓行而进。 一时之间,虎牢关下旌旗招展,战马嘶鸣,看起来气势浩大。 大将军张青特率领前军两万余人,沿着汜水摆出一字长蛇阵。 在真实的历史上,窦建德让十万大军摆出一字长蛇阵,足足绵延二十余里。而此时,张青特的前军只有两万余人,再摆一字长蛇阵显然就断了一大截,只能绵延三四里了。 不过这也不影响,意思到了就行。 而这前军的两万余人,是夏军中相对精锐的,战斗意志比较过硬,即便刚开始败退了,之后也可以逐渐恢复组织度,不至于被一波打崩。 而李鸿运又特意叮嘱,让张青特遇到前来试探的骑兵,要让士兵们立刻展现出骚动——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骚动。 这是诱敌深入的一个关键环节。 …… 与此同时,秦王已经登上虎牢关,遥望窦建德的大军。 看到最前方张青特摆出的一字长蛇阵之后,秦王不由得哈哈一笑。 “贼起山东,未尝见过强敌,在险关之下竟然还敢如此嚣张!我军只需按兵不动,不过片刻,贼军勇气自衰,到时再追而击之,必破贼军!”
秦王的话语中,不只有兴奋,也有些许的庆幸。 因为这段时间的对峙,梁军一方的压力,也在与日俱增。 刘黑闼攻占河东的军情,自然也第一时间送到了长安,以及虎牢关这边。 在最开始的时候,梁高祖并没有对这支三万人的偏师太过重视,认为河东之地的守军足以依靠险峻的轵关陉防守。 而秦王虽然担心,却也做不了什么。 结果,后面陆续传来的战报,却一日比一日更加糟糕。 等到梁高祖认识到这支部队的领兵人物刘黑闼不简单、再想强行挤压、抽调兵力去支援河东的时候,刘黑闼的军队已经突破了轵关陉,在河东无人可挡了。 后续去救援的梁军,竟然全都被刘黑闼所击败。 整个河东之地的局势,一片混乱。 对于梁军来说,河东之地固然重要,但洛阳这边当然也不能放松。 所以,最终的决定,还是固守虎牢关,先吃掉王世充再说。 但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洛阳城依旧打不下来,王世充知道窦建德就在虎牢关外准备来救他,更是要做困兽之斗。 更何况王世充的战斗力也不弱,在野战中虽然没赢过秦王,但却曾经干掉了他好几匹马,足见战斗力之强。 此时据守洛阳,梁军无可奈何。 所以,与原本历史的情况不同,现在轮到秦王有些沉不住气了。 按照原本历史的情况,窦建德并没有分兵去打河东,而是十万大军驻扎在虎牢关前。 秦王自然可以将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窦建德身上,隔三差五地劫掠粮草、偷袭斥候。 而且,梁军这边后勤充足,耗下去也不担心。 但现在,多了个在河东不断攻城略地的刘黑闼,多拖一天,梁军的处境就更加不利一分。 秦王此时倒是还不担心刘黑闼真的走蒲津渡去打长安城,但如果任由他这样打下去,恐怕等洛阳打下来的时候,整个河东之地也就都被夏军给占了。 河东之地是兵家必争之地,可以同时对关中、河北两个版块居高临下地构成压制。 如果梁军占据河东,就可以以此为跳板两面夹击河北;反之,如果夏军占据河东,就能将河北的兵力运到河东,再威胁关中。 如此一来,即便之后一切顺利,靠着秦王的军事能力,想要统一全国也至少要再拖慢数年。 这怎么能忍呢? 所以,此时想要尽快打赢的,反而变成了梁军。 终于,在这种焦躁的等待中,夏军露出了破绽。 昨晚间谍回报,说今天一早窦建德就要率领大军前来决战。 对此,秦王当然是大喜过望,而在看到对方沿着汜水摆出一字长蛇阵之后,更是意想不到的狂喜。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一战擒双王的可能性! 在秦王的视角中,此战的方略是这样的: 首先,他将一批战马送过黄河,在北岸的沙洲放牧。 他故意通过间谍放出“梁军战马牧草将要耗尽、要去黄河以北放牧战马”的消息,就是为了让窦建德以为秦军暂时无法调集骑兵,前来跟自己决战。 但在恰当的时机,他会派人偷偷地将这一批战马运回来,发起猛攻。 其次,他仍旧是坚守不出,挫其锐气。 等窦建德在汜水后列阵的大军士气降低之后,就派出一名将领前去试探,从北向南,从夏军的阵前掠过。 如果夏军稳如老狗、没有动,那就撤回来。 如果夏军发生骚乱,那就直接往东开始冲击敌军,让小骚乱变成大骚乱。 最后,等第一支骑兵冲进去之后,秦王就会率领精锐骑兵猛地冲出,冲破夏军前军,直捣窦建德的中军,执行一次斩首行动。 中军一崩,窦建德的数万大军群龙无首,自然也就全都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这是一个相当完美的计划,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成功的几率极高。 当然,跟历史上的真实情况相比,此时再执行这个方略,风险还是很高的。 因为在历史上,窦建德是把十万大军全都摆成了一字长蛇阵,而现在,他只摆了两万多人。 也就是说,窦建德手中至少还有五万左右的后续部队。 如果第一轮冲锋没有冲下来,双方陷入鏖战,那么对于梁军就十分不利了。 但,秦王还是决定冒这个险。 因为河东的形势已经由不得他继续据守虎牢关、等待下一次机会了。 如果河东安然无恙,那秦王会继续僵持,直到找到一个万全的机会才出手。 但此时河东局势糜烂,再拖下去,即便打退了窦建德,河东之地一丢就意味着统一全国的进程要拖慢好几年,这是无法接受的。 年轻的秦王看着汜水对岸列阵的夏军,心中出现了一丝相当罕见的迟疑情绪。 …… 之后的事情,果然如秦王预期中一样发展。 此时已经进入农历的五月,天气炎热。 夏军的前军在汜水前摆开一字长蛇阵,虽然列阵齐整,但看到梁军迟迟没有动作,大部分夏军士兵都误以为这又是跟之前一样,必然打不起来。 于是,这些士兵纷纷放松警惕,各自席地而坐,甚至争相饮水,军纪极其散漫。 而在虎牢关之上的秦王看到这一幕,知道决战的时间到了。 他立刻叫来宇文士及,再三叮嘱。 “你带领三百骑兵,自北而南掠过夏军的军阵!如果敌军岿然不动,就撤回来;如果敌军发生骚乱,那就立刻向东杀入敌阵,搅动夏军阵型! “到时我会率领玄甲军精锐尽出,一战而定乾坤!”
宇文士及领命,带着三百骑兵杀出。 然而他刚走没多久,又有人前来汇报。 “报!我军在黄河北岸放牧战马时,被夏军大将王琬突袭,所幸奋战之后得以逃脱,但……我军放牧的战马,损失了百余匹!”
秦王镇定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愕然的表情。 “怎么可能?夏军怎么会知道我们放牧战马的地点? “不,应该说,夏军怎么会知道我们放牧战马的时机?”
在秦王看来,这显然是一件相当令人费解的事情。 黄河以北的沙洲十分广阔,一般而言,夏军如果没有事先掌握具体的时间、地点,是不太可能放出骑兵去碰运气的。 或者说,地点可以模糊一些,让骑兵将领去自行搜索,但时间很难卡得这么恰好。 “有人泄露了信息?不可能啊?”
秦王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放牧战马这件事情,他确实故意透出了风声,但具体放牧的人,都是找的绝对心腹。 也就是说,窦建德能够得知他要去黄河北岸放牧战马,但具体什么时间去放牧,是不可能知道的。 难道这些心腹中也有内鬼? 秦王自然不太信,但这还是在他心中埋下了一个小小的钉子。 百余匹战马的损失虽然不大,但秦王手下毕竟一共也才三千五百玄甲军精锐,还是会让人稍微肉疼一下的。 其实,李鸿运压根就不知道细节。 但他知道,自己率领大军发动进攻之前,秦王一定会得知消息,并派人将黄河以北放牧的战马给偷偷地运回来,准备决战。 既然如此,开打之前让王琬带领骑兵盯着虎牢关的动向,不就能找到放牧战马的大致位置了吗? 在真实的历史上,窦建德以为秦王在决战中来不及动用这些马匹,所以直接将这个信息给忽视了。 但李鸿运既然知道秦王必然要在开打之前调回这一批战马,那他就能够提前做出安排。 王琬这个人虽然打不过尉迟敬德,但打打一般的武将,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战场的天平,再度向着夏军的方向稍稍倾斜了一点。 但在秦王看来,此时梁军的胜算仍旧很大。 百余匹战马的损失虽然有些可惜,但还不足以对战场形势造成什么根本影响。 而就在此时,宇文士及带领的三百骑兵已经渡过汜水,来到了夏军前军的面前。 马蹄阵阵,三百骑兵如旋风一般从北而南,自夏军阵前掠过。 果不其然,这些夏军立刻慌了,出现了骚乱。 而宇文士及也立刻如秦王所言,带着三百骑兵直接从夏军阵列的中央位置,猛地冲入! 虎牢关一直紧闭的城门,此时也打开了。 秦王已经披挂整齐,带着三千名玄甲军精锐直扑夏军! 而他的目标,自然是直闯中军,对窦建德执行斩首行动。 夏军前方的一字长蛇阵几乎是瞬间就被梁军所冲破,从中央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引发了全面的混乱。 在刚刚冲入敌军阵营以后,秦王就发现,自己似乎中了大奖。 因为前方窦建德所在的中军,看起来守备竟然很空虚! 战机稍纵即逝,秦王立刻率领诸多猛将拍马向着夏军的中军猛冲。 然而,就在梁军砍瓜切菜般地冲了一阵之后,却发现前方出现了他们并未预料到的局面。 许多辆用来运输粮草辎重的大车,此时整整齐齐地摆成一圈,构筑了一道坚实的防线,将窦建德所在的中军核心位置给层层包了起来! 这些大车就像是拔地而起的防御工事,虽然也有缝隙,但同一时间最多能被一两骑兵冲入。 显然,这样冲进去太危险了。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夏军士兵依托这些大车,在后面架起长矛、弓弩的箭矢对着冲来的秦军。 秦王愣住了。 因为这些大车,直到今天开战之前才被苏定方拉来布阵。而在这之前,夏军中除了李鸿运之外,也没人知道这些大车原来是要这样用的。 而在开打之后,秦王安插的间谍就算想要传递情报也已经来不及了。 车阵正中央,夏王窦建德的大旗高高树立,迎风飘扬。 在原本的历史中,窦建德此时竟然还在开朝会。 秦王冲进来的时候,他想派出两翼骑兵去迎敌,却没想到朝会中四散奔逃的文官挡住了骑兵的步伐,以至于被一波捅穿。 但现在,已经提前拿到了剧本的李鸿运当然已经第一时间取消了今天的朝会。 他故意把伏兵埋伏在自己的军阵之中。 苏定方带着精锐步兵、依托大车结成的战阵死守,而与此同时,夏军的骑兵已经从两翼包抄,直接整顿前方的溃军,向着梁军的后方袭来! 在夏军看来,主帅窦建德这样的安排,就像是有什么大病。 七万人打三千五百人,竟然还搞埋伏?而且,还把埋伏搞在自己的中军大营? 谁会带着三千五百人来冲七万人的中军啊? 结果,秦王还真就冲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