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澈的确是个好老师。他给的教案是厚厚一摞朝廷官员们的名单和喜好,名册在桌上堆积成山,另外一侧摆放着的则是各类图样,多是些皇亲贵胄们车架上的花纹,还有一些黎国的历史和地图。除此之外……京城大街小巷各类关键的地标,都是齐全。玉盘和五月帮着搬进来的时候,大为震惊。“这到底是过来给夫人养病,还是过来让夫人上课的!”
五月大惊,“这比少爷小姐们桌子上的东西还多呢!”
“老爷这样对夫人,是不是不太妥。”
连带着背后跟过来看情况的柳琵琶也面露难色,嘀咕着:“校尉大人莫不是欺负了白安。”
三人借着放东西的间隙偷摸进了房间。却见夏白安已然没在床榻上躺着,而是在软榻上斜靠着,津津有味的捧着一卷厚厚的名册,正问墨澈。“这两个人牙子倒是有趣,若是真的能买卖有学识的人,不是有门路,就是损阴德,哄骗了那些个人做了奴才。”
墨澈则说:“自然是损阴德的居多,碰到这般人,不必手软。”
“可你说要教我如何差事下人,与这些事情有何干系?”
“你懂得软硬兼施,做不到的事情,无非是不肯下放手中事务,心中不安。若想安心,便将府里铺子里伙计们的背景调查的清清楚楚,了如指掌,到时候便不会不安心。”
墨澈此时抬眸,轻轻扫了一眼门外进来的几个人,好似在问,为何没有放了东西就离开。但他倒是没有赶人的意思。三个姑娘便特意拖长了动作,仔细听着。夏白安自然是感觉不到背后的不同,倒是认真摸了摸下巴。“可很多事情,我自己不经手,很容易行差踏错。”
“仔细说说。”
墨澈见三个姑娘不过是听些小话,敛眸继续问。“能跟上我思绪的人并不多,且青山镇带来的人多需要提携学习,根本走不开。但若是叫我用京城的人,怕是要将这些册子全部熟记于心,亦或是……你为我寻些人来。”
听到青山镇几个字,柳琵琶慢慢放慢了脚步,认真听。墨澈继续问。“你是觉得青山镇的人不合你心意?”
“朋友哪里能说合不合心意,但朋友是朋友,做生意我手下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若只是为了朋友两个字,便无底线的溺爱,自然是不行的。不过如今我还能亲力亲为……”“我给你派人。”
墨澈打断了她继续逞强的想法,边抬眸,看着柳琵琶眼底闪烁的光亮,又慢慢低下头,为夏白安整理好耳边的碎发:“这些事情慢慢来,将这些看完,总会对你的生意多有帮助。”
“好。”
夏白安乖乖巧巧的点头。柳琵琶带着五月和玉盘也趁此机会离开了屋子。玉盘见柳琵琶失落,赶紧说:“夫人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她就是觉得你们几个不太行。”
五月单刀直入的打断了玉盘的话。气得玉盘想拧她胳膊。五月赶紧跳开:“本来我就说的没错,这铺子大部分时间虽然都是柳姑娘看着,但后面做些什么,买点什么,怎么卖,夫人也都是天天挑灯夜战,写了密密麻麻的册子递到铺子里。”
玉盘恨铁不成钢,还想追上去捂住她的嘴。柳琵琶却将她拉住。“五月姑娘和白安的话都没错。”
玉盘赶紧回头:“可是柳姑娘你……”柳琵琶郑重其事的摇摇头:“我总是让白安帮我,可她帮了我那么多,我却对她没有半点回报,更跟不上她的思绪,的确是不妥。”
玉盘怔愣间,柳琵琶已经反思着离开。五月这才退回到玉盘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夫人就喜欢直来直往,跟她们到也不必拐着弯说话。”
“可我们是奴才啊!奴才怎么能跟府中客人这般说话!”
玉盘咬牙,还是狠狠拧了五月一把,“你我都不能跟主子比!”
五月揉了揉被拧的地方,回想起以前当奴隶的日子,又想到来到夏白安身边之后的日子,只是对玉盘浅笑。“你总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
“奴才和主子,也没那么大的分别。”
五月溜溜达达的去给夏白安熬药。独留玉盘一个人站在屋檐下,手足无措。而这一切,都被门外的莽汉和禁军苑的人看在眼里,莽汉坐在院门里的凳子上,将府中各个人的话都听到耳朵里,目光更加沉重。禁军问他:“莽汉大人,咱们只是奉命在这里帮忙看着,而且院子里的人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您这么严肃干嘛?”
“这个府里的人,可都不是等闲之辈。”
“啊?”
禁军满脸茫然。莽汉没好气的给禁军头上来了一下。“这院子里,两天来进进出出的,长久住着的,谁没在庭院里说过一句两句反思的话!要是你们几个孬种有他们半点的觉悟,也不至于一辈子爬不上去!”
禁军捂着脑袋跑了,莫名其妙的看着莽汉。只有莽汉额角渗汗。他见那两兄弟,浑身脏兮兮的在庭院里练武,手臂酸痛、手掌出血也不过是缠了绷带继续,两个姐妹更是坐在屋檐下,小小的身子对着比自己脑袋还高的账册,眼里满是光亮。乃至于独眼的五月也活的通透昂,做生意的柳琵琶关心两人伤势慌乱却也听得进去话,就来过来的侍从唐松,张芊芊李秀红等人,哪一个不是步履匆匆,眼底有光。好似,这院子里所有人都为着不同的事情而努力。这种氛围,反倒是叫他坐在这里都觉得焦虑万分——他们都在动,都在反思,为何他只能在门口当一个看守!他的头上,永远顶着一个校尉墨澈,上不去,下不来,如今竟是让他如此难受的事情。他焦躁之时。墨澈从房间里走出来,路过他的身边:“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焦躁吗?跟你当初输给我一样。”
莽汉猛地回头,浑身肌肉暴涨。墨澈却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不过是缺个时机。而那个时机,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