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他便觉得夏白安并非是乡野之人,气质卓群,处事冷静。且很快就得到丞相府的信任,入了丞相府。而今时今日,他看见夏白安隐忍的一面,却也看见她肆无忌惮的一面。处事圆滑,却并不市侩。这样的女子,究竟想要什么?在坚持些什么?秦天升看不明白,只是看着几个仆役仍收拾着脚下的东西,心中竟生出几分可惜来:“这般好的东西,竟是没能见她戴上的模样。”
“孙少爷。”
背后,长久跟着他的小厮出声,“那位夏姑娘生的貌美,说话讨巧了些,可聪慧过人,更有一身医术,若是您能将她收入府中为妾,岂不是……”“妾?”
秦天升突然打断了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突然将手里的折扇扫开,“她并非是池中之物,若只是当了我的妾侍,她眼底的火光怕是要被深闺磨尽。唯有明媒正娶她过门,舍得让她抛头露面,经营家事,我爹才有底气和大叔叔争一争。”
小厮一惊:“可她不过是个青山镇来的乡野女子,哪里能……”“我也不过是个庶出儿子所生的嫡子,被人尊称一声孙少爷罢了。名分,无所谓,真才实学,才是我们能与大叔叔争斗的东西。这夏白安,一日拿不下,便用十日。决不能让她落入其他人的手里。”
秦天升的眼神陡然锐利了几分。小厮战战兢兢的不敢继续说话,唯有低下头去。……夏白安走在回去的路上,莫名的打了个寒颤。“没事吧?”
五月眉头紧锁,见她还是一副没心没肺摇头的样子,忍不住说,“那种人,威逼利诱,很恶心。”
“你会说的词倒是不少。”
夏白安调笑她,而后又认认真真的告诉她其中的关窍。五月明白过来,点头:“总而言之,惹不起。”
“差不多。人家是京城的地头蛇,我们只是外来客,而且墨澈如今才到书院里,若是因为我惹出什么不好的流言蜚语,断了他的计划就不好了。倒不如我自己忍忍就过去了。”
夏白安心想,自己也不是没忍过。做生意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什么庞大的背景,白手起家基本上都会遇到一些冷嘲热讽,或者是恶意收购,甚至是蓄意抢生意的事情。一般到这种危机情况下,谁骨头硬,谁就先倒下。她曾经学着自家的药铺和诊所,也没少跟人点头哈腰谈合作,对方要九宫格爆辣,她可是一句白锅不敢提,顶着胃疼也得把单子拿下来。现在,不过是遇到个做事恶心人的秦天升而已。能忍则忍。夏白安自己心情舒畅了,旁边的五月却是看不过眼,她虽然也是奴隶出身,不曾有过尊严什么的东西,却也听部落的人常说,自由肆意,方才是此生所求。夏白安明明有钱有脑子,也不是奴隶出身,为什么还要受这种欺负?五月觉得,夏白安这幅风轻云淡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表象。“你真的……”没事吗?五月还没有问完,夏白安已经拽着她走到另一条街上。“正好,金尚阁那边给丞相府做的衣裳也差不多了,我们去瞧瞧。”
“……”五月一时不好问出口,索性将这件事情短暂的埋藏在心里。夏白安带着她来到了金尚阁,老板苗琳琅正从后院走来,瞧见她就面露欣喜:“你来得正巧,给丞相府云景小少爷做的衣裳,今个儿做最后修改呢,明日可就能来拿了,你可以先瞧瞧……快,将丞相府的衣裳拿出来,给夏姑娘瞧瞧。”
“得嘞!”
伙计应声,忙从后院将正修改的衣裳拿了出来。四五套衣裳,多是以靛青和水蓝为主,还有一件素白银丝的衣裳,入手软绵,衣摆裤腿处的针脚都齐全,只是身量方面兴许还要再改改,细细的插着几根银针在里面。苗琳琅说:“丞相府的云景小少爷,到底是个没亲娘的庶子出身,听闻出生时亲娘难产不说,连带着他的身子也孱弱。听闻在府中不算讨喜,更无什么名望,于是挑了些偏灰的料子来,免得在府中惹来祸端。”
苗琳琅擅长卖布制衣,久居京城,多多少少也知道各家门户的规矩。夏白安听着,却莫名的生出几分怜悯,问:“你之前登门量体裁衣的时候,可看见云景小少爷身子如何?”
“还能如何,哪怕是丞相府家,只要是不中用的庶子,怕是连府中的庶女都比不上。我带着人登门量体裁衣的时候,正看见那小少爷身上都是青紫交错的,新伤叠旧伤,几个仆役也都病恹恹的在门口,像是不在乎里头这个少爷。”
说到这里,苗琳琅还连连叹气,嘴里说着京城就是个冷情的地方,偏偏大家都往这里钻之类的话。夏白安也跟着无奈叹气:“苗老板,你再帮着赶制两三套里衣出来,明日我来拿。”
“姑娘。”
苗琳琅叫住她,“那云景不过一个不中用的庶子罢了。你若想攀附丞相府,倒也不用在他身上多费心思,这些个衣服应当……”“我只是可怜那孩子。”
夏白安轻叹了一声。说起来,云景比墨迁也大不了多少。以前墨迁在码头上干活的时候,虽然身上的伤口也有不少,整个人也疲累的很,可起码眼睛里是亮着光的。可那云景,明明比墨迁还大上几岁,可偏偏看着柔弱娇小,府中也无人疼爱,着实是可怜。苗琳琅得了答案,只是轻轻摇头:“心善是好事,可别得罪了那家的大小姐才好。”
夏白安置若罔闻,带着五月离开。天边又阴沉起来,眼看着就要下雨。夏白安买了一把油纸伞,和五月一起撑着,五月还想往外挪,被夏白安一把抓过来,正色告诉她:“你跟外面的那些仆役不一样,你就当照顾府中上下是差事,用不着你把为人的尊严也丢了。”
五月抿了抿嘴,又贴近了夏白安几分:“你,似乎这里的人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