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不断滴落到夏恩宁的脸上、嘴上、身上……打算拿刀砍她的那个男人的眼睛撑大,突然大叫着:“不是这女的!快,快走!”
那三个男人快速逃走了。“咣当——”那把大刀落地。沈司洲的长眉紧拧,鲜血疯狂从他掌心每一道伤口涌出。他的目光却是看向夏恩宁:“有没有事?”
什么时候了,他还问她有没有事!她忙爬起来,强忍住眼泪脱下外套将他双手裹住,强迫自己冷静!她伸手去扶他:“我们马上去医院!”
他却说:“回澜湾。”
她几乎是震惊看向他。他的脸色很差,依旧是说了句:“回澜湾,需要的东西,家里都有。”
“可是……”“华成医院神外最好的两把刀都在这,还搞不定这点伤?”
他略靠近一步,低头凝着她,还能笑得出来。她都快哭了!之前那三个男人明显是冲着白幸子和陆少白来的,再加上今天白幸子被绑架的事,夏恩宁觉得事情弄得有点可怕。但眼下,她没时间去纠结这个,依旧将钥匙塞回车子右前轮,打算过后再找人来取车。没想到才拉开保时捷副驾驶座的门扶沈司洲进去,他身上的手机响起。沈司洲示意她接。他痛得很,脑子却还清醒着。若是温谨言就更好了,眼下这种情况,夏恩宁绝不会弃他而去,正好可以气死温谨言。只可惜,等夏恩宁小心将手机从他裤袋里拿出来他就看见了,是陆少白。这小子的电话从来来的不是时候。沈司洲闭上眼睛倚在车座上,突然觉得很痛了。夏恩宁没有任何时间耽误。她绕去驾驶室,一面接了电话。那头的陆少白有点兴奋:“三哥,你让丁秘书把车开去我公司楼下就行,我今天就不过去了。”
夏恩宁已将车子掉头出去。她深吸了口气说:“幸子的车还在会所外,你明天白天找人去开。”
陆少白果然愣住了,半晌才试探地叫她:“三嫂?”
那头的陆少白下意识看了眼手机,确认是把电话打给了三哥啊!那怎么会是三嫂接的?而且,听三嫂的语气,她知道三哥是谁了?她怎么知道的?他身后的车内,白幸子趴在窗口皱眉看着他的背影:“喂,停在这里干嘛?”
陆少白没空理她,却听得出手机那头的声音明显在忍住哽咽。……夏恩宁瞥一眼副驾驶上的人,她用来裹住他双手的外套都隐隐透出了鲜红色。她到底忍不住,咬牙狠狠说:“你三哥出事了,你马上去澜湾!”
末了,她补上一句:“带上幸子一起!”
今晚,不能再有别的人出事了。沈司洲到底蹙眉看向她。她直接掐断了电话狠狠丢在他腿上,拼命地踩着油门。“慢点。”
他盯着她。夏恩宁扶着方向盘的手有些颤抖,眼睛太涩,她飞快拭去从眼角滑出的眼泪。那时她在医院宿舍打破了水杯要收拾都被叶佳佳阻止了。她说她的手宝贵。那沈司洲呢!这双无价的手今晚为了她,竟这样随随便便徒手接住了刀刃!他怎么敢!这一刻夏恩宁的内心,比什么都要害怕。有时候,断人前程,比杀人性命还要可怕!她在医院见了太多因为意外残疾的人,许多人甚至认为活着比死了更折磨!业界如神一样的沈司洲要是不能再拿手术刀了该怎么办!夏恩宁狠狠地打着方向盘,仿佛连手腕的伤口也不痛了。“宁宁!”
沈司洲凝着她,带着命令,“不许哭。”
她也不想的,是眼泪自己掉下来的!但沈司洲的这一句“不许哭”,让夏恩宁直接在车厢内“哇”地哭出声来。她就那样狠狠踩油门,狠狠擦眼泪,什么冷静姿态都不要地狠狠地哭。副驾驶座上的人,就这样淡淡望着,苍白唇角有笑。仿佛是知道在这一刻,什么都不必解释了。身上的痛也感觉不到,内心是这样舒爽。……澜湾别墅。刘阿姨见沈司洲满手是血被扶进去,忙大喊大叫把丁柏汝叫出来。“先生!怎么弄成这样!”
丁柏汝看见他是手受伤,整张脸都变了。沈司洲依旧冷静,迈步上前,说:“不必惊慌,夏医生会处理,给她开门。”
别墅地下室,所有的灯光打开。夏恩宁错愕发现居然是一个精密完整的小型手术室。“是我在家时模拟手术用的。”
沈司洲略解释一句,又低声与丁柏汝说了两句,然后才说,“丁秘书出去吧。”
丁柏汝犹豫了下,终于点头,朝夏恩宁说:“夏医生,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外。”
夏恩宁应了。转身让沈司洲的手臂靠在手术台上,顺手先给他消毒。他的眉心都拧成了川字,却是不吭一声。“医院那边,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他的声音微微带着颤音说。夏恩宁瞬间就明白他说回澜湾的意思。万一他的手真出事无法握手术刀,这个消息一旦被医院方面知道,也就意味着温谨言就知道了。温谨言在失去温谨语那一刻起,就失去了与沈司洲争的筹码,所以他才会需要她。沈司洲心里是明白的,若他的这双手无法再握手术刀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但他依旧那样做了!人在危急情况下的本能反应……夏恩宁的手有些颤抖。“抖什么?”
他抬了抬眸华,分明已经痛得满额的汗,却依旧操着官腔教训她,“我沈司洲带出来的人就这点心理素质?”
她会这样,还不是因为病人是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愤怒,却依旧不敢用力拉着他的手。夏恩宁抬手将头顶的灯拉过来,咬牙切齿说:“你是故意的!”
他轻笑:“是又怎么样?”
她说不出话来!手指摸索到开关,夏恩宁深吸一口气打开头顶的灯。强光刺眼。刀伤很深,左手三道,右手两道。被她消毒止血后,伤口有些泛白,有些可怖。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仔细检查过后,才回头看着床边之人:“能看清楚我吗?”
手掌主要是正中神经和桡神经,万一切断就会直接影响伤者的视觉。沈司洲抬眸看着她,脸色苍白却仍是笑:“你说呢?”
“想吐吗?”
“看到你和温谨言在一起我就想吐。”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开玩笑!不过夏恩宁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些,给他上了药,才说:“保险起见,还是做个EMG。”
EMG是肌电图,最能直观地确定周围神经、神经元外的功能现状。沈司洲却说:“这里没有准备那么高级的仪器。”
夏恩宁皱眉:“那就做神经B超。”
“也没准备。”
他低头,整个身体往手术台靠了靠,“不必检查了,我相信你的判断。”
科医生最宝贵的就是手,沈司洲的小型手术室里最不缺的应该就是这种精密仪器,他却说没有!夏恩宁很是意外。伤口很深,虽然表面判断应该没有伤及神经,但不检查个彻底她内心总觉得有点慌。可是,又不能去医院。就算是其他医院,也怕多生事端。她知道,沈司洲绝不会同意。偏偏他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催促她:“先包扎。”
她犹豫三秒,只好先照做。手上动作刻意放轻,但仍能看到他强忍住痛的样子。她低着头小声说:“手指要是有麻也是正常的,应该会有发炎的情况,这段时间手不能用力……”他笑出声来:“真把我当成无知的病人?”
夏恩宁愣住,也不知道怎么就罗嗦地各种细节的小事都想交待。分明,他是比她更懂的人。他若无其事说:“医院那边我明天会请假,就说要在澜湾照顾你。”
夏恩宁说不出话来。“宁宁。”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糟了。“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伸手扶住他。他却摇头:“没什么事,不必这样担忧,送我上楼躺一会。”
她点头,小心扶他起来。……出去,恰逢陆少白和白幸子进来。陆少白看见沈司洲两只几乎包裹成粽子的手,如临大敌冲上来:“三哥,发生了什么事?”
沈司洲拧眉,却是低头附在夏恩宁耳畔,说:“头有些晕,大约失血有点多,你应付他们,我先上楼。”
夏恩宁忙让丁柏汝扶他上去。“三哥!”
陆少白想要追上去,被夏恩宁拦住了。他急得不行,“三嫂,你拦着我干什么?他手怎么伤了,不用去医院吗?”
身后的白幸子在听他叫夏恩宁“三嫂”时,终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之前帮她时,陆少白说过,看在三嫂的份儿上。夏恩宁就是他三嫂?!她正想问。见夏恩宁的目光突然看过来,很是严肃,弄得白幸子直接愣住了。夏恩宁略的语气有点沉:“你们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我和你三哥去会所取车时有三个男人拿着刀在那蹲守?看见我们不由分说就动手!”
那二人面面相觑。夏恩宁又说:“你们把谁送进监狱了?为什么要报警?”
陆少白自然想起他报警的事了:“那个会所有人吸毒,所以我才报警了,他们一定是想为被抓进去的兄弟报仇!”
他咒骂一声,“伤了三哥,他们简直不想活了!”
他愤怒地转身要出去。“陆总。”
楼上,传来丁柏汝的声音,“先生请你上楼。”
听是沈司洲叫他,陆少白瞬间换了副脸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去。向来话不断的白幸子今晚破天荒地安静。夏恩宁吐了口气拉住她的手说:“幸子,你的车别自己去取,说不定那些人还会找你的麻烦。绑架的事,也是那些人干的?报警了吗?”
白幸子咬着唇,差点哭出来。“怎么了?”
夏恩宁皱眉,“他们打你了?”
她上下打量检查白幸子。白幸子害怕朝楼上看了眼,这才将夏恩宁拉到旁边,压低声音说:“对不起宁宁,今天这一切全怪我!没人绑架我,是我为了整陆少白才让我哥配合我演戏的,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打电话叫他三哥帮忙取我的车,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夏恩宁脸色有点沉。她知道白幸子整起人来向来不顾后果,但这次,的确有点闹大了。她拉进夏恩宁的手:“这件事你可千万别让陆少白知道,不然不止那帮人,我肯定也死定了!”
陆少白对他三哥的态度夏恩宁是清楚的,他要是知道真相,绝对会原地爆炸。万幸的是沈司洲没出大事。她点头:“我不会说的。”
白幸子松了口气,咬牙切齿地保证:“我以后再不整陆少白了。”
夏恩宁听了有点想笑,她想起来提醒白幸子:“幸子,沈主任手受伤的事不许告诉今天这间屋子以外的任何人。”
白幸子不明所以,但也只好点头保证。她这才拉着夏恩宁问:“不过这到底怎么回事?陆少白为什么叫沈主任三哥,你怎么就成他三嫂了?还有这几天,我联系不到你,你一直在澜湾吗?那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白幸子的这一连串的问题,夏恩宁并非不想解释。只是,说来话长。她想了想,拉她去沙发上坐下:“谨言哥和恩熙分手了,我爸想让我和谨言哥订婚,我不同意,他才把我关在家里……”……苏雅琴是一个人回家的,夏崇云去了温家谈事。夏恩熙得知后很是高兴,拉着苏雅琴的手就问:“妈,谨言哥知道姐为了不嫁给他宁可自杀是不是很失望?您说姐这次是不是真的作死了?她何必跟爸爸抬杠呢!”
苏雅琴望着充满希望的女儿突然说不出话来。“您怎么了?”
夏恩熙盯住她看了片刻,突然震惊问,“不会是我姐……死了吧?不行,我得打电话给谨言哥!”
“别打!”
苏雅琴夺下夏恩熙的手机。她怎么能告诉女儿,她从小依赖的爸爸亲口把夏恩宁自杀的事推到了她的头上?“妈,您干什么?”
夏恩熙撑大了眼睛。苏雅琴咬着唇说:“你姐没事,在医院里,我只是担心你贸然打电话会惹怒谨言,毕竟今晚……大家都过得不是太好。”
夏恩熙瞬间面如死灰,连声音夜颤抖:“谨言哥也在医院陪着我姐吗?”
苏雅琴迟疑了下,只好点头。“他们真的要订婚吗?谨言哥就算知道我姐根本不想嫁给他,还是要和她订婚吗?”
她委屈至极,不甘至极!苏雅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上前紧紧抱住她。门口,老太太路过驻足。“妈。”
苏雅琴擦了把眼泪,“您还没睡?”
老太太冷冷睨着她说:“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总是要还的!”
苏雅琴一脸惊恐:“妈,您什么意思?”
老太太不再答话,直接往前走去。夏恩熙生气说:“这么多年奶奶不是总觉得是我妈妈从我姐妈妈手里抢走爸爸的吗?既然解释您也不信,那好啊,她妈妈要真和我爸恩恩爱爱,谁又能从中插一脚!”
“恩熙!”
苏雅琴狠狠拉住自己的女儿。夏恩熙的眼底却弥漫着恨:“反正您背锅那么多年忍气吞声,干脆别忍了,因为我也想尝一尝从别人手里抢东西的滋味!”
夏恩宁能从她手里抢走温谨言,她也有本事抢回来!……澜湾。陆少白下楼时,夏恩宁与白幸子解释的也差不多。陆少白的脸色依旧铁青。夏恩宁忙起身。陆少白朝白幸子看一眼:“走吧,送你回去。”
白幸子心虚得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闷声闷气应着,像个小媳妇跟上他的脚步。陆少白走到门口,回头说:“三嫂放心,今晚的事会让警察处理的,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意外。”
不嬉皮笑脸的陆少白认真起来其实和沈司洲很像,夏恩宁突然很放心。看着他们出去,夏恩宁才想起来,应该拜托白幸子去一趟夏家,帮忙拿下她的手机的。不过又一想,夏崇云绝对不会同意她住在澜湾,手机不用也罢,免得他一天到晚打电话来烦她。转身打算上楼,刘阿姨叫住她:“夏小姐,刚才丁秘书交代过,让你吃了东西再上楼休息。”
她都快一天没吃过东西了,此刻大约也饿过头完全没什么感觉了。刘阿姨将她拉进餐厅,端出一碗馄饨放在她面前,有些不好意思说:“先生说你一定很饿,认真做顿饭怕你等不及,说给你做碗馄饨先凑合。你尝尝,不好吃就告诉我。”
夏恩宁突然想起之前在手术室,沈司洲低声与丁柏汝说了那几句话,是吩咐刘阿姨给她准备吃的。鼻子有点酸。她是随口让他去医院对面买馄饨的,他却记下了,以为是她喜欢吧?她应了,低头也不管饿不饿,一言不发就大口地吃。眼泪“吧嗒吧嗒”掉在碗里,她连汤都一起喝了。吃完,她丢下一句“谢谢”直奔二楼。丁柏汝守在沈司洲房外,见她过去,拦住说:“先生睡下了,嘱咐说夏医生身上也有伤,早点回房休息。”
他见她不动,忙又说:“先生这边有我,不会有事的。”
夏恩宁终于点了点头。丁柏汝想起什么,认真嘱咐说:“这些天希望夏医生没事别出门,你若是需要什么,告诉我。”
“我知道,丁秘书放心。”
她的房间,还是维持着上次的样子。衣柜里,所有的衣服一应俱全,哪里会缺什么。晚上,夏恩宁躺在宽大的床上失眠了。一个男人,愿意赌上前程来救她。还需要怀疑沈司洲对她的心吗?床头的电子钟一秒一秒跳动。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她转身发现不过凌晨一点多。重新闭上眼睛催眠自己,可是越是催眠越是清醒。心里想着太多的事情。又隔了好久,夏恩宁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响动,她睁开眼睛在床上躺了会儿,翻身起来。走道上没有看见人,但,沈司洲房门底下却有光透出。不是很早就睡了吗?她上前敲门。无人应答。夏恩宁握住门把手一转,门没锁。她直接推开门,床上空无一人,刘阿姨却从沈司洲卧室的洗手间出来。看见她,刘阿姨愣了愣:“夏小姐还没睡?”
夏恩宁快步入内:“你家先生呢?”
她说的时候朝洗手间看去。洗手间的门开着,里面却不见沈司洲。刘阿姨忙说:“先生有些不舒服,刚才吐了,所以……”刘阿姨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的人转身冲了出去。之前问他有没有想要吐,被他轻描淡写地扯开了话题,后来又因为陆少白和白幸子到来,她就没有再仔细检查他!他在骗她!楼梯上,夏恩宁的一只拖鞋掉了,她干脆把另一只也甩了,赤脚就冲下去。现在这个点,他突然离开房间,只会去一个地方!地下手术室里,她才推开门就看见沈司洲和丁柏汝都在!他面前摆放的正是做肌电图的仪器!之前还骗她说手术室没有!他也是医生,为什么骗她,又为什么躲着她悄悄来做EMG……夏恩宁的指尖凉了。沈司洲自然没想到夏恩宁会突然闯进来,他几乎下意识将检查结果勉强捏在指尖藏于身后。她快步上前就伸手:“给我!”
“夏医生……”丁柏汝才开口就听身后之人说:“丁秘书先出去。”
丁柏汝无奈只好出去了。沈司洲却坐着没有动。她干脆走到他面前,咬着牙说:“给我!我现在是你的主治医生,把报告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