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贝起来对着镜子修眉,她眉形随了善善长得很不错,平整,浓秀又不缺形态,只需要在眉梢这里稍微刮掉少许杂毛,立马有了外面韩式纹眉的效果。 关于美貌这件事,汤贝一直以来都有些轻视,倒也不是所谓的“美而不自知”;她知道自己长得不错,毕竟她有个大美人妈妈,从小到大收到的好看漂亮的赞美更是不计其数,甚至她刚考入戏剧学院,表演系的两位老师都劝说她去学表演。 不过,世俗如此“肤浅”,她依旧坚持了自我和本心——走才华路线。 其实,倒也不是她想得明白,主要她学得导演系,研究过各种人体美学,心理美学,也见过很多长得漂亮的女孩,较深刻地感受到皮相总归是皮相,只有才华才会让一个人变得丰富,以及具有层次感。 遗憾的是,现在还很少人能看到她的……才华。如果当初唯一支持她考导演系的老汤算一个,推荐她到医院拍片的沈时应该也算一个吧。 带她进入编剧圈的童老板?算半个。 倒是张医生,可以算两个。 汤贝对着镜子露齿一笑,结果手一滑,一不小心眉刀在眉骨上方,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小伤口,冒出红红的血丝。 汤贝用纸巾擦拭,蹙了蹙眉头。算了,她还是走粗糙路线吧。 最近,她有些作妖……不仅开始涂抹化妆品,每天睡前还要琢磨一番第二天穿什么。她知道自己所想,期待沈男神可以多看她几眼。 当然,在医院里其他医生护士那边也要提升一下形象感,不能让他们觉得所有导演都是不修边幅的…… 早上九点半,汤贝换乘了两趟地铁来到东院,精神满满地背着摄像机来到门诊部,从门诊绕到了后面的10 号住院楼;抬了下眸,看到了一个身姿秀长的身影,扬起笑脸;跑了上前。 “沈医生。”
汤贝走到沈时面前,微微抬着脸。 面前沈时已经穿上了白大褂,里面露着蓝色挺括的衬衫领口,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温和。今日的天气也一如既往的好,薄薄的云层镶着日光,空气带着春天的暖湿潮润,夹着不知道哪儿飘来的花香,若有若无地萦绕着呼吸间。 汤贝盈盈地笑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怪,感觉沈时真的多看了她几眼。 “你眉头怎么了?”
沈时已经问出来,目光停留在她眉头,抬了下手。 没想到观察能力那么好,汤贝有些尴尬,扯了一个小慌说:“我自己不小心抓到的。”
沈时直接识破了她的谎话说:“应该是不到1丝米的刀片划伤的。”
她骗谁不好骗一个握手术刀的外科医生,汤贝抿着嘴,老实回答:“早上刮眉不小心多刮了一道。”
沈时已经猜到,抬起手触上她的眉骨,带着体温的指腹停略停留了片刻。汤贝笔直地站在沈时跟前,连着眨了好几下睫毛,随后沈时淡而清晰的声音从她头顶飘过来,他对她说:“等会过来涂点碘伏。”
就她这小到不能再小的伤口么? “好的。”
汤贝轻声答应。 她突然想到一个笑话,一个女孩指着一道小小伤口看医生,医生回答她:“幸亏你来得早,不然这伤口我都看不到了。”
汤贝跟着沈时去了办公室,将笑话讲给他听,然后偷偷抬眼看沈时有没有笑。 沈时没笑呢。 汤贝撇了下头。 “挺好玩的。”
沈时开口说。 汤贝嘿嘿地乐了起来,虽然沈医生没笑,但是也肯定了她的笑话。一路过来,不少护士住院医生朝沈时打招呼。她在东院混了一段时间,也累积了一定人缘,认识了不少护士医生,一路愉快地跟他们打着照面。 “汤导,什么时候来我们科室拍呀?”
一位科室的护士长朝她抛出了橄榄枝。 汤贝用了一个他们医学界术语:“我还在肿瘤科轮转呢。”
轮转…… 沈时勾了一下唇,来到电梯里,站着说:“你还挺忙。”
“还好,没有沈医生忙。”
汤贝晃了晃头,就在这时,电梯停下来。杨医生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实习的季子珊。 “你们一起来的啊。”
杨医生随意一问。 “不是……”汤贝对杨医生解释,“我和沈医生在10号楼碰到的。”
杨医生只是笑,然后对沈时聊起一个结肠癌病人的情况,要不要先进行根治手术。汤贝转头看向捧着记录本的季子珊,用乌溜溜的眼睛打了一个招呼。 季子珊朝她点了下头,身上同样穿着白大褂,长发扎成马尾,化着淡妆,整体穿着整齐大方。举手投足间带着一份富家女特有的矜傲。 其实,汤贝觉得季子珊也是一个蛮低调的人,比如身上穿着的衣服鞋子的牌子,如果她不是修过国外服饰潮流这门选修课,完全认不出季子珊脚上随便穿着的一双鞋都要好几万。 哪像她穿的鞋,露出大写“NB”,一点都不低调。 电梯里汤贝悄咪咪地观察着季子珊,季子珊也在观察她:头发随意却像是特意弄过的造型,柔润乌顺,单穿着浅黄色圆领线衫,露着白皙的脖颈;侧着脸,鼻梁秀气而高挺。 左脸还有一颗褐色小痣,不突兀,反而点缀得更好看。 汤贝贝无疑是个好看的人,季子珊不想承认也必须承认,甚至觉得她的美自己还很喜欢,美里透着娇憨,又带着一份英气。 随后,两人目光不小心碰撞在一起。 汤贝正要漾唇一笑,季子珊已经撇过了头。汤贝转了转眼珠,收起了笑脸,暗暗觉得季子珊这人有点别扭。 季子珊能不别扭么?昨天由于心情实在低落,直接请假不来医院,就怕遇到沈哥哥和汤贝贝在一起,没想到今早又在电梯里遇到。 刚刚杨医生那句“你们一起来的啊”更是在她心里狠狠来了一刀。难道汤贝贝和沈哥哥已经在一起了吗?季子珊捧着怀里的记录本,握在夹子上的手指微微泛着白。 一颗心更是纠结成了一团。 来到MDT综合办公室,季子珊又觉得两人应该没在一起,因为汤贝贝进来只坐在了丁医生的办公桌,和沈哥哥也没有过多的交流。 会不会那晚沈哥哥是骗她?只将汤贝贝当做了幌子? 季子珊抱着一丝希冀想着,看向笔记本电脑前吃起牛肉干的汤贝贝,也觉得她实在不太像陷入恋爱的样子。汤贝一转头,见季子珊又看向自己,顿了下,从包包里拿出一条牛肉干,递了过去:“……要吗?”
季子珊低下头:“不用了,谢谢。”
汤贝还在琢磨下一期视频主题,沈时离开前提醒她到科室护士站涂点碘伏,汤贝乖乖点头答应。 季子珊看到这一幕,又觉得两人有些不一样…… 汤贝在护士站擦了碘伏,作为回报给替她擦拭碘伏的护士阿姨拍了两张照片,答应回头修好图发给她。护士阿姨拍了两下她肩头:“给我修瘦点。”
汤贝连连点头:“知道啦,大美女。”
护士阿姨笑得鱼尾纹颤动,汤贝提着自己的4K摄像机,又去了10号MDT住院楼。10号楼和东院的康复中心很近,中间只隔着一个花园。 花坛里种着三色堇,花色娇妍。医院的护工正在给它们洒水,阳光下水管溅出的水泡闪闪发亮;汤贝跳过地上的一滩水,看到不远处一个打太极的老人。 老人精神抖擞,面容慈祥,打的太极如同行云流水。 汤贝走过去,举起摄影机说:“老先生,我给你录一段呀。”
老人一边打一边说:“行啊,那就给我好好拍。”
汤贝觉得老人说话中气十足,同一般老人还不太一样,说话口吻更像命令式。直到老人停下来,招呼她过去聊天。 “给我看看拍的如何。”
老人直接伸出手。 汤贝递出自己宝贝的摄像机,并说了自己是医院特聘摄影师身份。她看了看后面的康复中心,问老人说:“您是在这里疗养吗?”
“什么疗养啊。”
老人指向不远处的10号楼,对她说,“知道那里不?我本来要住在那里的。”
汤贝猜出这位老人得了什么病。 老人也不瞒着她,甚至有些骄傲地对她说:“我已经抗癌10年了!”
就在这时,一个短发女人走来,对老人说:“老领导,我们可以进去了。”
老人站起来,汤贝也站起来目送老人走向康复中心,然后捧着摄像机猜想,老人这走路姿势八成还是一个老军官。 舒伯去世之后,汤贝就想做一个以癌症肿瘤为主题的纪录片,今天看到这位抗癌多年的老人更触动了她拍摄肿瘤纪录片的想法。 这个世上,像舒伯那样老人很多,认为得了癌症就意味着被宣判了死刑。像今天这位坚持不懈抗癌的老人同样也存在其中。 当然,他们的经济身份包括医疗保险有很大的区别。如果她的纪录片有一定的宣传作用,是不是对那些得了癌症的人有一定帮助呢?这样她的片子也更有意义。 上次季家出来散步,沈时对她说了一句话: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值得尊重,包括痛苦。 她的一位艺术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痛苦更能引发思考。 汤贝独自坐在医院的长椅想着,她大脑一向不擅长琢磨这些深沉的问题,只是一旦思考进去,还是能揪住她的心,让她沉心静气地思考起来。 她给沈时发了一条消息,再次说了她想拍摄肿瘤病人纪录片的想法,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沈时打来了电话。 汤贝接通,不等沈时开口,先说起了想法,然后等着沈时答应她。如果可以晚上她请他吃饭,再听她聊聊想法。 沈时应该肯定一定会答应她,因为每次她请他吃饭他都同意了。 “今晚不行。”
沈时意外拒绝了她。 汤贝噢了声。 “今天有个特殊病况的病人刚手术结束进了ICU,我要值班。”
沈时对她说。 汤贝连忙说:“那明天也是可以。”
或者后天……她不急。 “要不这样,晚上你来值班室,我们具体聊?”
沈时提了一个建议。 汤贝:……好的。 沈时那么忙,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听她的拍摄想法,汤贝内心充满着感激。傍晚她买了一袋水果来到沈时值班的办公室。 等着他。 夜幕很快降临,还下起了春雨来。早在下午傍晚,就有些变天,没想到几阵妖风之后,豆大的雨点直接砸了下来。 值班办公室对着外面的一盏路灯,路灯照着一株芭蕉树,雨水打在宽大的叶子上响起阵阵啪嗒的响声;遥遥而望,住院部和急诊部的大楼灯光将大雨里的东院染上了灰蒙蒙的光亮。 路灯下,仿佛有光在流动。 汤贝站在值班室窗户拍下了一张雨夜的医院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一位小伙伴给她留言:“贝贝你咋了?你在哪家医院,明天就来看你。”
汤贝不得不统一回复,她只是在医院拍片,没有住院,更没得什么不可描述的病情。 从汤贝的朋友圈留言可以看出,她朋友很杂,有正经的,也有妖里妖气的。当然,现在大多人朋友圈都有很多人,像沈时这种微信里加起来不到十个好友的情况,反而少见。 夜里沈时巡视回来,汤贝正趴着桌子,面前放着一台她带来的电脑。电脑边上,是一大份水果;只拆了一份圣女果。 汤贝拣了一颗红色圣女果吃着,然后对着笔记本键盘继续敲打。圣女果被她含在嘴里;随即,一口咬了下去,酸甜的汁液融入唇齿间。 “沈医生……”汤贝抬起头,咧着嘴,白细的尖牙粘着小块圣女果的外皮。 沈时没有提醒,穿着白大褂坐了下来。 好像白大褂同今晚的雨夜意外很搭调。如果不是沈时不爱面对镜头,汤贝都想给他拍张靠窗而立的照片,面对着外面的夜雨。 没有过多的废话,汤贝对沈时说了她的拍摄想法,也回答了沈时的几个问题。她托着下颚说:“现在大多医疗剧都是以医生为主,病人就像是他们的道具,我想拍的纪录片是以病人为主……”说到这,她看向沈时,格外认真地说:“就像你那天说的,他们的痛苦和毅力包括勇气都值得去尊重。”
而她,就做一个记录者。 沈时一时静默,汤贝怕他觉得她忽略了医生的伟大,开口说:“当然医生非常值得赞颂,比如沈医生你,我就觉得非常伟大。”
沈时靠着椅子,扯了下唇,对她说:“不用夸我。”
“哦。”
汤贝笑了下,难道她夸得太虚假了? “医生就是一个职业,谈不上伟大。”
沈时对她说,语调轻缓,沉吟道,“你的思路我觉得很好……汤贝贝你很棒。”
汤贝贝你很棒…… 一句特别简单的表扬从沈时嘴里说出来,汤贝瞬间面红,感觉胸口都燥热了。 外面雨水淅淅,她心跳越跳越快,似乎怎么调整呼吸心率依旧过快,就像突然出错的秒针,加快了速度。 从而,觉得今夜的时间过得特别快。 —— “贝爷,你最近到底在干嘛?”
第二天汤贝接到戏剧学院朋友的电话,正在住院部采访一位病人,她走出病房靠在墙上接通手机,回话说,“当然是忙正事了。”
手机里这位男性朋友忍不住抱怨起来:“最近真是谁叫你都不来,晚上我搞个聚会,能不能请到你啊。”
汤贝拒绝:“对不起噢,没时间。”
“我说贝贝,你是不是不要我们这些朋友了。”
……朋友这样一提,她好像真的很久没有陪她戏剧学院那帮朋友了。 “好了,给你送个福利。”
朋友笑了笑,“你最近喜欢什么风格男生,我多请几个过来,怎么样?”
无聊!肤浅!她现在每天看沈医生都看不过来……汤贝远远地瞧了眼走过的一抹白大褂,捂着手机说:“……我最近比较喜欢白大褂。”
说完,嘿嘿地笑了起来。 傍晚汤贝还是提早离开了医院,奔向了朋友搞的聚会。毕竟做人,不能太重色轻友。 沈时知道汤贝提早离开医院,晚上和季柏文一块打球,恢复单身的季柏文没有丝毫不适,还对准备找女友的沈时说:“女人一定不能找粘人的,不然以后有得你烦。”
沈时握着手机,笑了声,同时刷到了一条汤贝贝刚发朋友圈——她和朋友们的聚餐合影。 汤贝这条刚发出的朋友圈,季柏文没有刷到。因为酒吧里汤贝选择性的屏蔽了自己的亲哥。然而,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巧合。 季柏文手机进来一条程莹莹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汤贝贝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一个包厢。虽然照片里有男有女,看着却不像一群正经朋友。 季柏文眉头蹙了起来。 程莹莹又发来一段话:“我朋友在幽蓝玩拍到的照片,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是我觉得贝贝可能会被占便宜,就告诉你一声。”
同时,送上了包厢号。 幽蓝是S市水坊那带的一个高端酒吧。 季柏文和沈时一块过来的时候,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海草海草海草”,明明季柏文和沈时都是身材高大的帅哥,两人与幽蓝的酒吧风格都有些违和。 一路违和地来到二楼最靠边的包厢,感觉里面意外安静。季柏文额头的青筋已经跳了起来,伸手推开了包厢的门。 包厢门被推开。 里面却一片安静,以及神圣。 整个大包厢不像外面这般晦暗,反而开着最亮的大灯,同样更灼眼是里头全是一片假冒的白大褂,白花花得令人分不清谁和谁。包厢里所有男人都穿着白大褂,女人戴着护士帽。 同时,巨大的屏幕播放着一首《在你身旁》,同样播放着医生救人的画面。 随即,一道熟悉的清朗女音从中间响了起来,围在一群人中间汤贝正拿着话筒跟着屏幕动情地唱出第一句:“阳光会被遮挡,想成为风,让天空再晴朗—— 指尖闪烁微光 那是希望 衬托生命的坚强 一时之间,汤贝没发现门口的两位男士,她身上也穿着戏服白大褂,完全沉浸在自己歌声里,直到配合地转了下头……才看到了她哥季柏文,以及沈医生。 救死扶伤 负起担当 紧握住你的双手…… 包厢最中间,汤贝同样紧紧握着麦克风,面朝着突然杀过来的季柏文,整个人都不好了;顿了顿,她将另一手放在了白大褂口袋里,觉得自己今晚可能要被吊起来打断手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