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房间有淡淡的艾草味传来,小阮蹲在黑暗中微闭着眼,等着眼睛适应眼前的光线。风越发大了,自半门的门里掠过,凉凉的,仿佛一直吹到人心里。他慢慢睁开眼,星点红光自墙角边闪起,屋里的一切越发清晰起来。小阮起身绕过挡在门边的竹椅,朝靠墙的竹床走去,蹲下身子爬在地上,钻进竹床下。独眼龙四昂八叉躺在床上,悠长的鼾声显得格外嘹亮,小阮静默片刻,朝前爬去。径直爬到独眼龙头边,翻过身子背倚在地上,朝床外挪动着身子。终于,小阮的头抻到床外,张大嘴无声吸气,忽的抬手朝独眼龙枕头下摸去。手指碰到个硬硬的布包,快速抽出来,那个动作是他平日看瘦子练了无数遍的,没想到还真管用。布包到手,小阮并不急着动身子,深吸几口气,打开,闭上眼摸出两张红票子,塞在身上,反手将布包又放了回去。翻过身子,自床下爬向床尾,这才直起身子闪出门。小阮摸到自己的鞋子拿在手里,依然猫着身子赤着脚朝外跑去,茅屋旁两株相隔并不是太远的树上,绑着只吊床,瘦子的身子随着风过轻微摆动着。小阮小心的绕过瘦子,又跑出段路,这才穿上鞋子,朝村子跑去。心脏吐吐跳个不停,肚子因跑得太快撕扯般痛着,小阮却不敢停下半步,只是闷着头不住的跑着,一圈又一圈。月亮完全隐入云层,漆黑世界如同被巨大的黑布牢牢裹着,透不出一丝光亮。奔跑中的小阮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明明就是这里,为什么他怎么都找不到瞎爷爷的小木屋?如同迷宫般,绕着那几颗大树跑了一圈又一圈。‘汪,汪汪……’尖利的狗叫声划破死一般的沉寂,一点亮光随着狗叫声响起。跪倒在地小阮猛的抬起头,顾不上抹去脸上汗水,朝那片光亮跑去。“瞎爷爷,瞎爷爷——”小阮压低嗓子,低声颤抖着。木门无声而开出条细缝,门竟没上锁,小阮颤抖着推开门。“进来吧。”
苍老慈穆的声音传来。小阮走进去,看到瞎子身上依然穿着他们来时的衣服,静静坐在木板床上。小阮将攥着钱的小手递到他面前,张大嘴喘着粗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唉——”悠长的叹息似是穿越风刀霜剑侵蚀的岁月,带着历尽沧桑后悲凉无奈。“小阮,独眼龙会打死你的。”
瞎爷爷端坐的身子不动,开口道。小阮上前,紧抿着唇的脸上透着乌青色,他固执的举着手,却不说一句话。瞎子摇着头放开手中木棍,摸索着伸向床边放在地下的铁箱里,拿起放在怀里,打开,自里面拿个黝黑的小瓷瓶递到他面前。“拿回去让小包子喝下,留一点点给阿婆喝了,回去吧!”
小阮伸手接过瓶子,将紧攥在手里的钱放在他床上,转身朝外跑去。月亮穿透云层,淡淡的光映在河面上,像洒下层碎银,小阮甩着手臂飞跑在田陇间的小道上。他一路飞跑着绕过瘦子,甩了鞋自躺在地下的孩子们身上越过,扑向床边。拉下瓶塞,捏着小包子的嘴张开,将瓶里汁液缓缓倒进他嘴里。余下一点,出门,来到阿婆睡的茅屋里,将最后一点倒进她的嘴里。跪倒在地上,将瓷瓶接满了水,在次跑回小包子旁边,将瓶里的水倒进他嘴里。没多久,小包子紧缩成团的身子舒展开来,连着呼吸也平稳下来。小阮的手贴在他额头上,已没有冷汗浸出,他这才松口气,爬上床躺在小包子旁边闭上眼,微喘着气。月亮西沉,如烟般的淡雾自天边升起,朝着城市笼罩而来,天际边已透着浅白色。小包子揉着眼睛抬起头,迷瞪的看着,扳着床沿滑到地上,光着白嫩的小脚丫揉着眼睛朝外走去。茅亭下的铁锅下辟柴‘噼啪’声和着火星四处乱迸,铁锅上的蒸笼已是白烟袅袅,和着浓郁清香朝院子里漫溢开来。阿婆围着围裙,正蹲在旁边洗着蔬菜。“阿婆,喝水水——”小包子似是梦游般走上前,揉着眼似睡非醒的喃喃着。阿婆的眼睛眯成月牙,起身端过晾在石桌上的瓷碗,递到他面前:“小包包渴了,喝水。”
小包子两手抓着她袖口,昂着头喝的精光,依然拿小手揉着眼睛,处于半迷瞪状态阿婆放下碗,拿过浸在核桃叶水中的毛巾,拧得半干擦着他的小脸。凉凉的地井水和着淡淡的核桃清香自脸上拭过,小包子摇着头清醒过来,抬头甜密密:“阿婆——”阿婆放下毛巾,裂嘴笑道:“唉,去屋里把鞋子穿上,叫小阮一起过来。”
“哦。”
小包子鼓着小嘴朝屋里跑去。“小阮,小阮起床了。”
他双手揉着小阮脸蛋,爬在床头奶声奶气叫着。“小包子,你醒了,你没事了吗?”
小阮揉着眼自床上爬起来,拉过他手臂看着伤口处已消肿,只留下两只浅浅牙印。“没事了,小阮,去找阿婆。”
小包子裂嘴而笑,圆澄澄的大眼睛透着莹莹水意。“哦。”
小阮坐在床上跳下去,穿好鞋子拉着他跑出去。天色大亮,独眼龙自床上坐起来,闭着眼朝枕头下摸去,开口道:“瘦子。”
瘦子还在外面吊床上睡得正香,翻个身继续睡。独眼龙睁开眼,这才看到他不在房里,拉出布包朝外走去,忽的瞪大眼看着布包。他的钱本就有数,何况现在身上的钱又不多,当即看出少了两张,握着布包朝隔壁而去。抬腿踢向躺在床下的孩子们,拿眼扫过空荡荡的床,拉过枕头,褐色的小瓷瓶被抖落在床。伸手抓起攥在掌心,眼神骤然而凛,杀机毕现,这种瓶子是瞎子那特有的,他岂能不认识。“小阮,你个野崽子,竟然偷老子的钱——”独眼龙狂吼怒嗥,冲出屋子朝着旁边茅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