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大早,院子里就响起了“沙沙沙”的扫地声。秦芙住的这是间偏院,宅子是三进又带俩偏院。据杏儿说,她是为了安静养病,去年从正房搬来这偏院。就她近几天的观察,宅子里的婢子仆妇当真不多,也是小门小户家里人口本就简单,也没得那么多排场。她身边本来除了杏儿还有个丫环叫梨儿,之前在葛娘子的事儿上触了她霉头,再并其他几个错处,年前被发卖了出去。她身边这才只杏儿一个丫环服侍。她搬过来后跟府里人言明别来扰她,使得这偏院越发安静。秦芙无奈扶额,她得想想下一步,总不能对着个陌生的便宜丈夫草草生活吧,何况那男人今天就要回来了。近晌午,院外才传来动静。秦芙已经被杏儿收拾打扮了一通,因着起太早,正坐在雕花桌边的矮塌上半闭着眸子养神。萧衡进院时就看到多日不见的夫人静坐窗边,半开的窗露出了她的侧脸,春风轻拂她颊边的一缕发,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秦芙听到声音睁开了眼,只见来人身高八尺,四方脸,浓眉大眼,鼻头略大,面微阔唇略厚,她暗忖,便宜夫君是个端正长相。萧衡是进府后洗漱收拾了一番才过来的,以往来偏院,不是对着芙娘的一张冷面静坐不语,就是被她冷言冷语讥讽几句,久了他就连例行公事般的探望都懒怠了。今儿实是出府了近十日,刚回来理应来探探走个过场。杏儿在萧衡进屋时便行了礼悄悄退下了,此时屋里只剩他两人。秦芙是丁点事不记得,怕开口露馅所以一直沉默,又等了片刻,萧衡倦道:“芙娘近来还好?我这一出门便是十日,未能来探望,夫人勿怪”,又顿道:“芙娘,我知你怨我,但那事过去近一年,你还不能放下吗?”
他捏捏眉心,“葛氏,她也是个可怜人,那事是我荒唐,你莫怪她,这一年她也未曾逼我迫我,反而在铺面生意的事儿上一直帮我很多,就如这次我出门南下谈商走的路子还是她父旧友帮忙联络的,”萧衡声音略低了点继续道:“眼下你身子不好,荣哥儿也没人照看,不如我纳她进府,帮着你操持这些,也算是我对她有个交代了。你是妻,她还是姨娘,终不能越过你去。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负了你...”这一番话下来,萧衡始终没抬头看秦芙的表情,他怕一抬头就看到她讥讽的眼神。他感伤俩人本是青梅竹马,但不知何时开始每次见面都是针锋相对。芙娘尖锐又脆弱,像朵娇花,未婚时他只觉得她可爱清丽,让他充满着保护欲。婚后这几年先是他父母亡故,再是店铺出了几次问题导致经营困难,又恰是她产子后情绪不定,让他再难有耐心天天陪伴,以致这几年两人都没有好好说过话。秦芙听到这儿,总算是基本弄明白了,这还真是个渣夫,第一次见面就提小三进家门的事儿。至于一年前那究竟是什么事儿也不重要了,不外乎是“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秦芙想,虽然手刃小三会很过瘾,但她莫名穿越来也根本不是为了陷在这一滩烂泥里的。既然原主被他们气到抑郁而终,那这此后的人生自己也没必要和这俩人死磕了。于是,秦芙看着萧衡,一字一顿道:“我们和离吧!”
萧衡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只看到秦芙苍白瘦弱的面上一片平静,但又坚决。他从没在秦芙的眸子里看到过这样的情绪,看他就像在看陌生人,即使在之前对他最冷淡的时候那也是怨恨,而不是无知无觉般的淡漠。萧衡顿觉心里钝痛,不能自已。两人总角相识,青葱相伴,本以为和美到老,却在半路分了岔。他一时口不能言,有些仓皇地站起身来,只对着秦芙说了声:“今日回家还有些事情要理,你先歇着,回头我再来看你”,便出了屋。待出了偏院,萧衡才觉心内更加复杂难言,他说出那番要纳葛娘子的话时,他也不知道期待个什么结果,但和离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总觉得芙娘会一直在身边,哪怕怨他恨他。这厢,秦芙也是叹了口气,穿过来短短几天,有丈夫了,有儿子了,这又要离婚了呢。该说不说这效率还真是奇高。虽然话是说出去了,但是和离之后该怎么生活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原主有没有亲人,这时代和离的女子会怎么样,以及家里那只刚刚熟悉起来的小包子该怎么办,这都是该考虑的事儿。但秦芙一向是个果断不怕事的人,既然这么想了,又这么说了,那就朝着这方向准备吧。她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这大夏朝看着类宋朝,希望社会风气也类宋朝吧,毕竟宋朝的女性地位还是挺高的,对和离女以及寡妇再嫁都有极高的社会包容度。只能盼着接下来都能顺顺当当。窗外杏儿见着老爷萧衡一脸失魂落魄走了,她心怀忐忑地进来,就见夫人正平静地坐着拿手指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一时她也不知该不该说话。还是秦芙天马行空半天,才开口问:“杏儿,我娘近段时间都没来看我吗?”
秦芙想的是,如果娘家有人可以帮忙,接下来大概会好办很多。杏儿斟酌道:“最近的就是年前秦老夫人来的那一次,之后听说年后您兄长秦大哥挑货走街串巷时赶遇了场雪滑了一跤又染了风寒,病了好些日子,想是秦老夫人忙着照看他所以没顾着来”,“不过夫人也别急,上次婢子表姐来县城顺便来看我,就是嫁到七保镇的表姐,婢子打问了几句,说是又见秦大哥开始挑货去卖了,想是也没大碍了。秦老夫人惦着您,大约也快来看您了。这几日您且再好好养养,到时老夫人一看您这气色,也就放心了”。秦芙深以为然,便也点点头。得知还有娘家人在,有娘有大哥,也许还有其他的家人在,虽然自己跟他们尚是陌生人,但还是多了点踏实感。有亲人在,就是底气足啊。这一晚,秦芙歇的更踏实了,梦都没有做一个就到大天亮。因着住偏院,也没人扰,她一向是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但近来荣哥儿这个小包子总是往这儿跑,之前她身子不好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都能下地自己活动了,还懒怠梳妆衣衫不整实在不该了。刚收拾整齐,小包子就来了,还是一声不吭,但已经会主动拉拉秦芙的手,然后依着她自己玩了。秦芙只觉得心头一片柔软,这也是血缘亲吧,纵使没有相处过很久,也依旧能感觉到亲密。秦芙陪孩子玩了会儿,她试着教荣哥儿说话,她觉得荣哥儿不说话也许是因为平时没人能耐心跟他说,他缺乏开口的环境,所以一直不愿意说,如果她能一遍遍重复那些词,且不管他懂不懂都跟他正常交流,也许他很快就能说出来了。依旧是母子一起午食,但是现在俩人可以坐在一起吃了,秦芙的身子好多了,就让杏儿和小桃都别守在旁边,她自己能搞定。今儿歇晌时,萧瑾荣磨磨蹭蹭不想走,他在府里太孤单了,爹忙着总是不在,以往娘也是不理他的,现在娘这么温温软软,又总是对着他耐心讲话,他真的不舍得走了。杏儿对秦芙道:“夫人,要么让哥儿今天就歇在这儿吧,您身子也好多了,就一晌午不妨事的”。秦芙看着孩子期盼的眼神,笑着点点头。小包子眼睛一亮,手脚并用就往床上爬,杏儿和小桃都捂嘴偷笑起来。待服侍母子俩歇下,俩丫环悄悄退出去,对看一眼,颇有种放下心中大石的畅快感。这才对嘛,母子哪能真的冷淡呢,荣哥儿那般疼人,有谁能真的不喜爱。秦芙侧躺在床外侧,面朝里看着一边的小包子,真是种异样又满足的感觉。孩子身上淡淡的奶香,小手肉嘟嘟的还有几个小窝窝,睡着了的小鼻子一呼一吸轻轻浮动,简直萌化了。午后斜阳透过窗子洒进来,星星点点落在地上,春时的花儿在院墙外绽放,花香随风儿丝丝涌入。秦芙只觉心都静了,她也跟着小包子睡着了。次日又是成大夫进府回诊的日子,这次成大夫把完脉,很是欣慰地点点头:“夫人这身体确实康复的不错,之前说的虚不受补那是大的亏空,现下已然好转多了,也能适当地进些滋补了,如那补汤,我也把方子留下了,也不必日日服,三日一次即可”如是这般嘱咐了一道,然后杏儿恭敬地把成大夫送出府去。这次杏儿带回来个消息,说明日秦老夫人要来府里探望秦芙。秦芙一时又是担忧,又是期盼。担忧秦老夫人看出她并不是原主,但又期盼秦老夫人能帮她一起摆脱这摊子糟心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