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眼就过。 在乔旭出嫁后没几天, 乔楠和俞州的婚期也终于到了。 比起二房那边看似风光,实则冷清的成亲场面,乔父办的酒宴就要喜庆得多了, 在正式成亲的吉日前三天, 热闹就弄了起来。 之前就说过, 乔父因为打小经历,人就比较聪明有心眼。 虽然乔家多年没有分家, 看起来乔父一直努力赚钱养着二房享福,但实际上, 这些年乔父可没少藏私, 毕竟他又不傻,真那么老实吃亏。 因此,乔父手中的银子,没有个几十万两, 也有十几万白银的巨资。 而他又不像其他商户员外那般, 有一大堆妾室和庶子庶女要养,家里就三个孩子, 成亲场面办奢侈些, 完全没有任何压力。 乔父也是个妙人。 他除了像时下商人们正常积攒善名,给百姓们施粥送喜饼庆贺外,还购买了大量的纸墨笔砚, 在县城里面向读书人赠送。 当然, 乔父也并不是完全免费赠送的, 而是需要领取东西的书生,每人帮他写一张喜字, 给即将成亲的儿子祝福。 这种老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 没有人能够说不好。 何况乔父还表示, 他会有此想法,全是受哥婿俞秀才启发,他的哥婿将孤本诗集与同窗大方分享,如此仁义之事,理当效仿。 乔家虽是商户,但也知道人才乃国本,乔家愿为之以尽绵薄之力! 此话一出,顿时就让那些情感丰富的读书人们感动不已。 特别是家中贫困的书生,这一份笔墨纸砚少说也要好几两银子,足以减轻他们一段时间的生活压力了! 一时间,乔家在县城中名声大涨。 “早就听说乔老爷是咱们县城中难得的良商,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我就说俞兄那般学识,那般高义,怎会心甘情愿入赘商户,若是乔老爷这般的岳丈,到也不奇怪了。”
“听说那乔家哥儿才貌无双,俞兄其实早已倾心对方,只不过当初乔家哥儿已经定亲,俞兄也只能遗憾神伤,结果谁知后来峰回路转,乔家哥儿被退亲,俞兄这才有机会英雄救美提亲……” “原来如此!我听说乔家哥儿落水伤了身体,以后恐怕子嗣艰难,俞兄竟也不介意,此情此义,俞兄当我辈第一。”
“乔家也不错,这等良善商户,也是少见了……” 这些流言中,有部分自然是乔家放出去的。 毕竟俞州以后还要走仕途,若背上个为贪财好利,不惜入赘商户的坏名声,并不是好事,包装洗白一下很有必要。 不过其中也有很多流言,是县城读书人们的真实想法。 乔家做的善事有目共睹,俞州若非真心钟情于乔家哥儿,又怎会愿意给一个不能生的哥儿当赘婿呢? 大家自己做不到那么磊落正直,情深似海,但并不妨碍大家从心底里佩服这种人。 总之。 一场本来会被人鄙视嘲笑的入赘,最后获得了全县城人的赞美。 让嫁到村里等着外人说乔楠坏话、嘲笑乔楠的乔旭,真是都要气死了! 不过,不管他怎么气闷,乔家的婚事依旧喜气洋洋。 成亲前一夜。 乔母和天下所有的母亲爹亲般,来到乔楠的房间中,与儿子说贴心话。 …… 房间中。 乔母摸着儿子的头发,语气很是感叹, “没想到转眼间,我的楠哥儿就长大要成亲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娘,我是招婿,不是出嫁,你不要难过,以后我还呆在家里的,你天天都能看见我,就怕娘你以后烦我……” 乔楠伸手抱住乔母,鼻子也酸酸的。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前世自己去冲喜前,母亲哭得伤心的样子,哪像现在这般,感叹不舍归感叹不舍,眼角眉梢却是高兴的。 “你这孩子多大了,还赖在娘怀里抱……” 乔母嘴上教训,可也没舍得把儿子推开,细细教导, “虽然是招婿,但成亲后到底不一样,过些日子哥婿去书院读书,你自是也要跟着去的,不能留在家里等着。”
“任何关系想要长久,都需要双方的努力,单方面付出迟早会出问题。还有,成亲后,不要因为哥婿喜欢你,就一味的享受沉溺,谨记分寸,不要迷失了自己。”
“我知道娘。”
乔楠点头,对母亲的话很认同。 前世那种因为男人一时疼爱,就迷失自己的悲剧,他也看了很多,他会保持理智,努力经营和俞州的关系。 只要俞州一直对他好,他也会一直对俞州好的。 “你从小就聪明,这些娘也不多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也莫要受了委屈全往自己肚子里咽,不管怎样,爹娘和你两个弟弟,都是会帮你的……” 乔母笑着,“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从小带的玉佩呢?拿出来给娘看看。”
闻言,乔楠乖乖将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取出来。 乔母见状,神情满意之极, “把这玉佩戴脖子上就对了,楠哥儿,这是你亲爹娘唯一留给你的遗物,你千万记住保管好,不要弄丢了……” 亲爹娘遗物是重要,但也没必要如此叮嘱。 乔楠想起前世他即将去冲喜前,乔母也问过他玉佩,得知他把玉佩送给赵立轩没拿回,很是焦急。 之后乔母似乎去找过赵立轩讨要,但并没有拿回来,据说是赵立轩不小心把玉佩弄丢了,让乔母当时愤怒不已。 后来乔母每次来县令府看他的时候,都会哭着把赵立轩拉出来骂一顿。 当时,他只以为母亲是心疼他,才那么咒骂赵立轩,现在看来……似乎别有内情? 乔楠抿抿唇,最终还是把心中猜测询问了出来, “娘,我的身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乔母没想到他会有此询问,一时间有些愣住。 但看着乔楠眼中强烈的求知欲,还有种自己无法形容的悲伤情绪,乔母沉默下来。 半晌,乔母才缓缓道, “楠哥儿,有些事情不是娘不想告诉你,而是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牵扯太多了,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平平淡淡,幸福安康就是最好的。”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告诉你的,那就是你的亲生爹娘,他们很爱你,他们不是不想陪你长大,而是现实不允许,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开心的活着……” “所以娘,我的亲生父母,其实还活着对吗?”
乔楠抓住重点。 乔母顿了顿,最终叹气,“是的,他们还活着,只是……你不要怪娘这些年不告诉你,娘只是不想你出事。”
声音是满满的疼惜。 乔楠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了,他也不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只是想弄清楚一些疑问,将来有所防备而已。 他深吸气点头,“娘你放心,我都明白,现在的生活我很满足,不想多生波澜。”
“娘知道你懂事,只是到底委屈了你……” 乔母摸摸儿子的脸,细细叮嘱,“所以千万要保护好你的玉佩,若你将来有个什么,这块玉佩,或许就是你的保命符,知道吗?”
“嗯,我不会再把它丢失的。”
乔楠紧紧握住东西保证。 他现在总算知道,前世母亲为何每次去见他,都会大骂赵立轩了,如果当初他的玉佩没有被赵立轩弄丢,他前世命运恐怕不会那么辛苦吧。 乔母没有注意到乔楠话中的怪异,对儿子这般懂事理智的性子,又是一阵心疼。 怜惜地摸着儿子头发,仔仔细细说了好些人生经验,才离开乔楠的房间。 — 只是等回到主院。 乔母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乔父关心询问,“秀芝,怎么了?这般愁眉不展的。”
两人夫妻多年,感情甚笃,当初有些事情乔父也是知道的。 乔母又叹口气,便没有隐瞒,忧心道,“刚才,楠哥儿问我他的身世了……” “你告诉他了?”
乔父也露出紧张担心之色。 乔母赶紧摇头,“没有,我怎么敢说?虽然楠哥儿性子好,但也难免知道了真相,心中不平,要是贸然做出些什么,可就牵扯太广了。”
“也是,楠哥儿那样的出身,却落到咱们商户家里,是太委屈了……”乔父也叹气。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不是你,我怕是连现在的生活都给不了楠哥儿。说到底……都是我没用,是我对不起主子,对不起那些掩护我的姐妹,才会让楠哥儿随我落到如此境地。”
说着,乔母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些年我也一点法子都没有,我不是不想带楠哥儿回去,是我真的太没用了,我害怕一不小心,让楠哥儿连命都没了……” 乔父拍拍妻子的背,安慰道,“你不要自责,当初兵荒马乱的,你能够保住楠哥儿的命已经很好了。我看那俞州是个出息的,将来定能帮你完成心愿,带楠哥儿回去。”
“说得是,那俞州是个好的,他肯定能带楠哥儿回京城。”
乔母抹着眼泪点头,心中满是希望。 ********* 成亲前夜,乔母辗转难眠。 但第二天还是很早就起来了,将所有的愁绪压下,用最好的笑容迎接儿子成亲这天。 虽然是招婿,很多礼节与娶亲不同,作为新夫郎不用出门子,可也不能直接就待在家里拜堂完事,那样还有什么成亲的乐子? 因此,通常招婿的人家,还是会让新郎来接轿子,然后领着喜轿到外面转一转,让外面的人瞧瞧热闹。 俞州对此很喜欢,这可是他宣誓所有权的好机会,他配合得很! 乔楠就很脸红了。 这个世界哥儿虽和女子同等地位,但哥儿成亲是不用像女子那般盖红盖头的,所以,在他坐进轿子里面前,大家都是能看见他脸的。 如此日子被所有人盯着,是个人都会不好意思,他自然也不例外。 而穿着喜服出来的乔楠,也让俞州邀请来的那些同窗书生们瞪圆了眼睛。 尽管临江县的人一直都在传乔家大哥儿有多么好看,多么俊俏,但真正见过乔楠模样的人却并不多。 这也很正常,富贵人家的姑娘和哥儿通常都很少出门,即便出门也都带着帷帽,轻易不会在外面露脸。 所以,俞州的那些同窗知道乔楠长得好看,但到底怎么个好看法,却是没有具体的。 今日的乔楠穿着最显姝丽的大红喜服,头戴金冠,额坠玉饰,眼中含笑,端的用一句灼华无双形容都不为过。 “难怪俞兄非卿不娶了,这可真是好福气啊……” 有书生忍不住开始酸溜溜。 虽然大家平日嘴上说什么娶妻娶贤,但这天下哪个男人不想要漂亮媳妇?哪个姑娘哥儿不想找个英俊夫君?听说乔家哥儿还读过书,可以红袖添香。 要是早知道乔家哥儿长成这样,就算身体坏了,他们也会上门提亲! 这世间不能生的正妻正君又不是没有,纳妾就是了,这样的夫郎他们可以要! 当然,像他们这种被美色所迷的,乔父乔母肯定也是不敢把人交出去就是了,不过也不妨碍大家现在心里偷偷想。 还有书生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赵兄是如何想的,乔家哥儿长成这样,他也舍得退?当初那种意外,他把乔家两个哥儿都娶了,也没人说什么啊……” 有人闻言小声解释, “听说是赵兄母亲不允许,不然你们真当赵兄舍得退亲啊?婚事退掉后,赵兄都在家里吐过两回血了!”
“真的假的,赵兄都吐两回血了?”
“当然真的,我三爷就是杏林医馆的大夫,他给开的药。而且前几天赵兄娶亲,你们没见他脸上一点笑都没有吗?”
“你这么说还真是,那天赵兄成亲,脸上确实一点笑容都没有。”
“乔家大哥儿如此模样,换我是赵兄我也高兴不起来。诶,赵兄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太愚孝了些……” 前来道贺的书生们小声感叹。 本来他们对赵立轩退婚之事,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现在看到乔楠的模样,又有俞州情深不悔的对比,就让他们觉得赵立轩有点问题了。 这种印象减分的后果,就是直接导致后面赵立轩想要像前世那般被人推崇,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与人结交时也要费更多心思和精力。 而另一边,乔父邀请来的商户们,也在对着乔父酸溜溜打趣。 这些商户老爷能不酸么,同样都是商户招婿,凭什么就乔父运气好,招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哥婿,读书好就算了,还对乔家哥儿痴心一片。 可他们呢,招的不是假清高,就是贪财好利之徒,差距真是太大了,不酸不行! 平时乔父都很谦虚,但今日却是很难控制情绪的。 面对一群商户的羡慕嫉妒,乔父没忍住炫耀道,“那是,像我家楠哥儿这般出色的哥儿,不是谁家都能有的。”
众商户:…… 这老小子欠揍! 不过酸归酸,众商户也确实不得不承认,乔家大哥儿确实不一般。 他们经商南来北往,便是最繁华的京城都去过,见过那么多人,乔家大哥绝对算是其中前几的,和京城贵女贵哥儿都比得。 哥儿酒桌。 乔温朝几个平日不太对付的哥儿,扬起下巴骄傲道, “你们看见我哥了吧?好看吧?等过两年,我也能长成那样!所以你们要说亲的,这两年赶紧,千万别跟我撞。”
一群哥儿:…… 这关系是彻底好不了了! 少爷酒桌。 几个和乔云文关系好的小少爷,缠住他激动道, “乔云文,那就是你大哥吗?他真好看!你是不是还有个二哥?过几天带出来,我们也叫上家中姐妹弟弟,大家一起去踏青好不好?”
乔云文脸黑,“……”想都别想! 整个成亲现场,因为两个新人的出现,气氛越发热闹。 俞州听着周围议论挺起胸膛。 乔楠有些羞窘,但不得不承认感觉其实还不错,这种被人艳羡和祝福的感觉,真好。 前世种种不愉快的事情,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待到喜轿在县城抬完一圈回来,在吉时拜过天地高堂,他才被重新送回新房,得以休息,等待新郎入洞房。 雨竹端着吃食送进房间,满脸喜气,“公子,这是姑爷让我送进来的,姑爷说你现在肯定饿了,让你趁热垫垫肚子。”
天不见亮就起来折腾,乔楠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一碗汤圆,早就饿得慌了。 乔母是过来人,本来也让厨房准备了东西,但最终被俞州抢先了,乔母见他如此殷勤,自然不会破坏年轻人培养感情,喜滋滋的让下人配合。 俞州明显事先打听过喜好,让厨房做的都是乔楠喜欢的口味。 其中有样点心,还是俞州根据现代记忆口述,让厨子琢磨做出来的曲奇饼干,很是稀奇新鲜。 雨竹帮忙说好话,指着曲奇饼干道,“公子,我听厨房说,这糕点是姑爷专门费心翻阅古籍方子,让他们做出来的,姑爷可真有心!”
“那我尝尝。”
乔楠笑着拿起东西,慢慢品尝其中心意。 糕点很好吃,真的很甜,很甜。 …… 新房安静,外面热闹,到处是敬酒之声。 俞州现在的身体以前很少喝酒,酒量不怎么好,好在他早有准备,让小厮往酒坛里兑了水,又提前喝了解救汤。 因此,酒过三巡,俞州精神头还好得很。 等晚上一到,就赶紧换了衣服洗漱番,确定身上的酒味没那么熏人后,在众人的嬉笑中,走进新房。 哥儿没有盖头,自然也就没有掀盖头的程序,喜婆说完喜话,就赶紧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新婚夫夫。 俞州站着,乔楠坐着,两人看着对方都没说话,就是脸都是红的。 房间安静中又流动着炙热的情愫。 好半晌。 俞州终于鼓起勇气,坐到乔楠身边,率先开口打破安静,“楠,楠哥儿,今天我们成亲了,我很高兴,你,你开不开心?”
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模样,听得出来对方是真的很紧张了。 半点都不见初次相遇时,那般胆大,那般巧舌如簧。 乔楠本来也有些紧张的,结果一看俞州这模样,顿时就淡定了,忍不住想笑。 他一个刚成亲的哥儿没经验很正常,可这人好歹已经是弱冠之年的男人了吧,怎么好似一副连人手都没牵过的样子,紧张成这样? 正常来说,读书人就算不重色,为了迎合交际,也会进风月场所走一遭,多少有些经验才对。 结果…… 乔楠眼中浮现笑意,只能主动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缓解气氛, “按照规矩,新婚当天要互赠定情礼,我给你准备的扇坠,你看喜欢吗?”
“喜欢,你送的我都喜欢!”
俞州看都没看就先道,紧紧拿着东西喜悦极了。 见他又高兴得不知所措,乔楠羞窘提醒,“我的呢?”
这么一说。 俞州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懊恼自己没出息,一边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小木盒,里面是一根祥云纹饰的白玉簪。 玉质并不名贵,但很好看,很符合乔楠平日清冷的穿戴风格,看得出来是用心挑选的。 乔楠直接将头上的金冠取下,换成这根白玉簪,朝俞州温柔一笑,“好看吗?”
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注1) “好,好看。”
俞州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乔楠嘴角弯起弧度,再次主动握住俞州的手,放到自己腰带上,低声暗示,“子琸,夜深了。”
暧昧的烛光,炙热的体温。 此情此景撩醉人。 俞州被诱惑了,再也想不起其他,俯身将人压到身下,颤抖地吻了上去。 乔楠伸手攀上男人肩膀,顺从闭上眼睛,生涩回应。 一室旖旎,月羞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