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铺开画卷，真相扑面而来，慕景止一瞬间红了眼睛。十五岁的少年，彻底崩溃了。凉北笙垂首看着身侧少年肖薄的身体，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初长成，比起当年站在凉公馆门口只到自己腰侧的少年，今天的慕景止已经能临危不乱拉着自己从枪林弹雨中闯出来。他垂眼看了一会儿，手掌轻抚少年人的后脑：“不错，心思素质还是很好的，在仇家住了六年竟然没露出一丝破绽。”
掌心下的少年脑袋一梗，侧首盯着他，眼神里泛着湿气，眼尾一道红色晕开。“真的没有么？”
凉北笙顿了一顿，轻笑。慕景止红着眼，像是不甘，又像是羞愧到无地自容后的恼羞成怒：“我欺负瓷瓷，你每次都看在眼里，真的不是破绽么？”
凉北笙想了想，很斟酌的回答：“你欺负了她，不也总哄她吗？”
慕景止死死盯着他，薄唇紧绷成一条线，到底没忍住再次红了眼，几乎是狠厉的偏开了脸。凉北笙盯着他的后脑，心里一时有些感慨。十五岁的少年，要说狠是真的狠，要说心软，也是真的心软……没忍住，他又抬手揉了揉慕景止的脑袋，低声笑：“说说，策划了什么。”
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话，在慕景止听来甚至带着几分长辈宠溺的取笑，好像小孩子在背后鼓捣了一件大事，最后搞砸了，被长辈看笑话似的问了出来，非要他再出一次丑。慕景止当时就气的手心痒痒，想拔枪！半晌，低声道：“没有想你死，只想要你的公司。”
凉北笙少见的沉默。慕景止抬起头，见他笑容一敛，眸色邃如深海。“是你没想要我死。”
凉北笙垂眼看他，轻笑：“不是他们。”
慕景止心底一震！“他们想要我死，想要我的公司，想要我的势力，还想要拉我的岳父一家下马。”
凉北笙的唇色有些淡白，这些话从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就更让人后脊生凉。慕景止盯着他淡白的唇，忽然意识到他之前受了伤，眼神下意识的看向他肩侧。“你呢，为什么后悔了。”
他正要抬手帮他捂一下伤口，听了这话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手顿了顿，忽然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缩了回去，低头转开脸，沉默不语。凉北笙轻笑：“小景止，心太软了啊……”慕景止听了这话忽然就有些心酸，觉得很悲凉。蛰伏六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很荒唐，像大梦一场。“没想让你死。”
慕景止修长的腿一软，整个人往后瘫在了车座上：“从来没有。”
“外间那些传闻我信了五成，颜诗韵的话，当年我全信了。六年前我来到凉公馆，六年间……我看到了一些事，外间那些传闻被我拿来反复佐证，每一次快要得出论断，总会有新的因素推动我继续坚持。”
凉北笙听到这里，忽然笑了下：“新的因素，你说颜刀。”
“……不止。”
慕景止回头看他：“坊间的传闻，颜家的话，我从来都只信五成，没有亲眼见证我不会妄下定论。”
凉北笙了然点头：“想在拿下我的公司之后，当面质问？”
慕景止薄唇一抿，半晌点头。凉北笙盯着少年悄悄红了的耳朵尖，轻笑叹息：“还是那句话，小景止，心太软了啊……”心太软的小景止耳朵又红了，不服气的瞪了他一眼，又别扭的转开脸。凉北笙被他逗笑了。“现在你跟我一样了。”
慕景止不解：“什么意思？”
“你看，当年我什么都没做，骂名压在身上六年，到现在还引来了祸事。”
凉北笙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一下：“你在我凉家六年，除了暗中收集一些高公司资料……”凉北笙说着又笑了：“还没用上。”
慕景止没好气的皱着眉。“除了这些，你什么……哦，还有偷偷摸摸搞事，在阁楼的储藏室里放过蛇，在瓷瓷看的动画影集里混进几张恐怖影片，给瓷瓷卧室里……”“……别、别说了。”
慕景止瞬间臊红了脸，有些气急败坏。凉北笙声音带着笑意：“除了这些，你什么都没做，可今天我凉家出事，小景止以后就要变成天底下最坏最坏的坏人了……”十五岁的少年心智已经足够成熟，如果再冷静一点，能够清晰听出凉北笙是在故意逗他。可他没听出来，凉北笙说到最后一句，他一张脸已经白的没有丝毫血色，浑身发凉，颤抖。凉北笙见少年单薄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起了坏心眼，还在逗他。“害怕了？”
“小坏蛋。”
“后悔吗？”
少年弓着腰，手臂撑在膝盖上，搂在外面的手臂骨感分明，清瘦的很：“……后悔了。”
凉北笙见逗得差不多了，正想开口，听了这话一时有些拿不准：“嗯？”
少年依旧弓着背，黑色T恤贴在身上，清晰印出后脊的线条。慕景止单手捂着脸，声音有些嗡嗡的：“在凉家这六年，我没有好好珍惜，后悔了……”凉北笙看着少年没了声音，想过他会说后悔，却没想过会是这个理由。车厢里一阵安静，开车的保镖也有些怔然，看了一眼后视镜。“现在怎么办，你刚才对自己人开枪，他们都看到了。”
凉北笙回了神，继续逗他。“看到就看到。”
少年依旧捂着脸，回答却没有半分犹豫，甚至带着几分报复的戾气。不知怎的，凉北笙忽然就心疼了，手掌不自觉的揉了揉少年清瘦的后颈：“别生气。”
“没生气！”
少年松开捂着脸的手，却依旧低着头，目光阴鸷的盯着车厢一角。不生气是假的！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慕景止就是这场精心策划骗局里的一枚棋子。棋子天生是被拿来利用的。但把他培养成棋子的，是他放在心里至亲的人！至亲的人，在一个九岁的少年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将他培养成了一个报仇工具，不，不是报仇工具，就是个工具……为了父母？就是为了利益！为了利益，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唯一的亲孙子推出去当成一个工具，丝毫不担心这个工具有可能会被识破，拆卸分块，毁灭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