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明荔耳边都不太清静。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被宋家嫌弃退婚的消息长了翅膀般传出去,她也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些事尽数被外公瞒着,未在她面前展露半分。 但好友宁茹掌握圈内一手消息,二人日夜线上开火,将宋家大房老老小小都输出个遍。 明荔在外留学时相识宁茹。现宁茹自主创立了个小众品牌,因设计新颖美观,圈内不少太太小姐都喜欢去她那挑礼服。 她嘴甜又会来事,圈内就没有她不知道的八卦。 昨晚,宁茹刷屏般发了一连串的照片。 明荔昨天睡得早,起床便看见宁茹的消息,她眉头一挑,甩了个问号过去。 照片上背景是宁茹的工作室,身着礼服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明妍。 宁茹:[你知道陪她来试衣服的男人是谁吗?] 明荔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不甚关心。 下一秒,宁茹消息跳进来。 [她喊他成睿哥哥] 明荔动作一顿,乌黑的眼眸微眯。 一时觉得树上的喜鹊,更聒噪了。 宁茹:[人至贱则无敌!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恨不得替你手刃渣男!人不做做狗!] 宁茹:[明妍这个小绿茶,什么都和你抢,不早不晚的,挑这个时候带着贱男人招摇过市!] 被勾起旧事,明荔眉梢都是冷意。 见半天没回应,宁茹索性拨来了语音通话:“今天宋家是不是要来人去宜城?宋成睿这个狗男人来不?”
明荔侧头夹着手机,从衣柜成排的骑装中挑出她最喜欢的那件红色裙装。 同时接通电话,“不知道。”
“没事,反正宋瑾砚来就行。”
宁茹突然压低声音,显得神神秘秘的。 明荔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肌肤雪白,眼睛耷拉着,没什么神采,倒真像一副弃妇的模样。 等等—— 明荔陡然清醒,她,明荔,和弃妇,有一分钱关系吗?宋成睿那不可回收垃圾,被明妍回收了,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那头宁茹继续问:“我有和你说过宋瑾砚吧?”
明荔葱指整理衣服对襟,“没有吧?”
宁茹一听就知道这小祖宗根本没放心上,索性单刀直入:“宋瑾砚还没结婚。”
明荔头顶缓缓打出个问号,宋成睿的叔叔,该四十好几了吧。 她来了兴趣,红唇微启:“他是个gay?”
“不不不,他…” 话未说完,就被一阵动静打断,工作室来了客户。 宁茹无法,只好先道:“具体的我忙完再和你说。”
挂电话前,似想起什么般补充:“你今天记得打扮得漂亮些。”
嘟嘟两声,电话挂断。 明荔继续穿衣,垂眸系上腰带。骑装收腰设计,裙摆有好几层,上面绣了花纹,明艳极了。她对镜拍了拍脸,轻哼一声:“仙女不打扮也漂亮。”
梳妆完毕,她轻轻从楼梯下来,扶着扶手,探了探脑袋。云姨在厨房,外公在后院逗鸟,便是大哥也背对着她打电话。 明荔转了转眼珠,快速从餐桌拿了几块点心,趁着没人注意,小跑着出门。 但足腕上的银铃声终是泄露了踪迹。 明钦当即握着手机转身:“去哪?”
明荔脚步一顿,却生怕被逮回来般,头也不回地越跑越快,红色裙摆荡起涟漪。 明钦皱眉。 时老从后院回厅,“刚刚那是夭夭?又跑出去了?”
明钦挂断电话,“去马场了。”
“这宋家就要到了,怎么这时候走了?”
明钦抿直唇,淡道:“她不在也好。”
没必要和宋瑾砚有什么实质接触。 外公买下的马场,离别墅不远,位处一望无际的平原。 明荔一袭红衣,站在碧草连天的平地。右手牵着“荔枝”,抬眼望向远方。 这片土地足有二十亩,产权全在外公名下。马场后面是成片的果园,高尔夫球场,甚至是旅客住宿区,侧面还有一处人工鱼塘,供垂钓用。 在这照料马匹的王哥念叨着:“小姐,时老千叮咛万嘱咐我看着您,可千万别跑远。”
明荔细白手指梳理着荔枝的鬃毛,笑眯眯地说:“放心,我不跑远。”
下一秒,她踩上马镫,轻盈地翻身,右手一拉缰绳,另只手轻拍马背,荔枝当即抬起前蹄,一溜跑出老远。 在王哥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少女笑声伴着清脆的嗓音:“我走喽。”
“明小姐!”
明荔抬起一只手,葱指在空中懒洋洋地轻勾两下。 天地只剩那一抹张扬的红色,瞬息间,飞出老远。 - 宜城,天朗气清。 苏秘书手中抱着一沓文件,下车来到后座,对着半开的窗户道:“宋总,前面车开不进去,这儿便可以下了。”
一声简短的应答后,车门随之打开。 宋瑾砚迈步下车,稍稍抬眼。 时间临近正午,碎金般的阳光自头顶倾泻而下,更衬得男人极白的肤色似打磨过的美玉。 苏秘书将文件夹于腋下,跟在宋瑾砚身后,边走边道:“这处原只是时老为明小姐建的私人马场,后来逐渐开发成度假村,估计连时老也没想到,营收会有如今这般可观。”
时家堪称为闷声挣大钱的典范。不仅产业在宜城遍地开花,甚至全国各地都有进军,连时老随便玩票性质建的马场,现也有如此规模。 无怪宋总会亲自前来考察,一定是嗅到了此处的商机。苏秘书看了看男人清隽的眉眼,在心中直呼宋总英明。 “城北,城西有两片土地,也很适合开发这样一个度假村,并且我们还可以在时老的基础上加以完善,绝对可以在宜城市场分得一杯羹…” 作为一名优秀秘书,这些都是必备的功课,苏秘书跃跃欲试地等待boss的答复。 却见男人缓缓抬起修长指节,示意他安静。 “有马蹄声。”
苏秘书:? 宋瑾砚抬眼,浅色的眼眸定定望着前方连绵不绝的坡地。 “哒,哒,哒——” 声音混合着心脏的跳动。 下一秒。 一望无际的平原尽头处,枣红色骏马奋蹄疾驰。风荡起裙摆,是如火烧般的颜色。 宛如无原则的玫瑰,横冲直撞。 苏秘书久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现在游客马术都这么好吗?”
宋瑾砚眸色平和,唇线略微弯起,“她不是游客。”
“咦…?”
苏秘书还未醒神,几个起落间,红色身影由远及近。 一道清脆的勒马声响起,枣红色小马扬蹄。 马上少女红衣如雪,乌黑发尾甩出漂亮的弧度,侧眸扫视过来,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眉目冷清。 而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隐含谨慎和不耐。 今儿游客本就不多,更没人敢这般绕着马场跑马。 明荔一路疾驰过来,这些天胸腔内积压的所有闷气,尽数消散在骑马带来的松弛感里。 她勒马不易,偏偏这二人不偏不倚地杵着,半分不知闪躲。 明荔面露不耐,正要开口教训一二,一道男声闯入耳畔,音质低沉含笑。 “明荔?”
明荔:? 她眸色少了些散漫,莫名朝声源处看去。 这一看,绕到口中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中。 男人身形极高,最是简单的白衬衫着于身,显得肩颈平直,骨骼清落,眉眼疏朗清阔,光风霁月。 明明站于低处,却半分不显弱势,周身是浑然天成的矜贵淡然,浅色瞳孔柔和地落于她面上。 明荔脑子空空,她何时认识这么一个人还全无印象了? 张口就问:“你是谁?”
宋瑾砚温声说:“你没见过我。”
马上的明荔握了握缰绳,歪了歪头,眸中露出些许防备。 迎着少女乌黑的眼,宋瑾砚略微斟酌措辞:“我是宋成睿…” 他语速慢而轻,未等听完,明荔便眯起眼眸,像是炸了毛的猫。 胸腔像是充了气的皮球般突然膨胀,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 她为什么要和这狗男人啰嗦这么久! 明荔冷着脸拉起缰绳,轻叱一声,荔枝感受到主人的愤怒,用力跺蹄扬起漫天尘土,转身就疾驰而去。 连一丝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宋瑾砚后面的话湮没在震动的马蹄声中。 瞬息间,满目灰尘,连视野都不再清晰。 苏秘书忙用文件挥去呛人的灰,又拿了湿巾递给宋瑾砚。自家boss可是有洁癖,平常连和人触碰要洗两遍手,更何况被人当面弄一鼻子灰! 他要不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一番激烈的心理活动后,苏秘书悄悄抬眼看宋瑾砚的侧脸。 男人正低头,慢条斯理地用湿巾一根根擦着修长指节。非但没半分不悦,清隽眉眼甚至隐隐带笑。 苏秘书:??? “走吧。”
苏秘书懵了:“走哪?”
宋瑾砚瞥他一眼,语气平和:“自是拜访时老。”
苏秘书哦了声,转身要去开车,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 等等… 他们不是来马场刺探商情,壮大公司商业版图的吗? - 时家别墅。 明钦抱臂靠坐在沙发,沉静的目光盘旋于不远处,一动不动。 今日时宅异常热闹。 大舅舅好名茶,二舅舅喜名表,便是今日登门的两位舅母也分别有不同凡物的补品。 老爷子嗜棋,更爱收集美玉,宋瑾砚便奉上墨玉棋盘,投其所好。 便是云姨,宋瑾砚也备了大面额购物卡。 从进门到现在不过一小时,原本时家紧绷到一触即发的氛围,不知怎么,就发展成了这般—— 宋瑾砚与老爷子对坐棋盘,和几位舅舅舅母谈笑风生。 正事一件没谈,废话说了一堆。 明钦几次欲开口,话题都被带过。直到云姨笑眯眯地端着果盘放于桌面,明钦低声喊住她:“夭夭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云姨:“已经打过电话了。”
明钦揉了揉眉心,指尖轻敲沙发沿,示意云姨再靠近些:“你去提醒下老爷子,让他记得说正事。”
云姨瞧了眼气氛正好的前厅。 时老罕逢对手,正在兴头上,“世侄棋艺精湛,我太久没这般尽兴过。”
而对面的年轻人侧颜如玉,袖口向上翻卷,露出一截干净清瘦的小臂,眉眼清润雅致,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书卷气。 他指尖摩挲着棋子,轻笑道:“不过雕虫小技,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
时老被哄得哈哈大笑,不住和身旁的儿子道:“真该让夭夭来看看,那丫头臭棋篓子一个,输了就要悔棋,无赖透顶!”
宋瑾砚含笑不语。 半晌才落下一子,温声道:“明小姐率性可爱,难能可贵。”
这话可直直往时老心窝上戳,他笑得牙不见影,兴致更为高昂。 云姨看着,不自觉戴了八层滤镜回复明钦:“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事情稍后再议也不打紧。”
明钦听得眼皮直跳,“你还记得他是来做什么的吗?”
云姨疑惑:“记得啊,来退婚。”
“是啊,退婚。”
明钦冷笑一声,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 “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上门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