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铜马车前,余列骑着雾气般的纸马,两侧的头颅晃荡不停。 他随即伸出手,扔出了两张符纸,贴在一大一小两颗头颅的额头上,将对方给定住了。 霎时间,巨人头颅的嘶吼声、不死女的叫骂声一起消失。 余列的两耳变得清静。 随即他就想纵马离开此地,毕竟不管怎么说,刚才他都是结果了一个不死者中的厉害人物,万不可逗留太久,免得被对方的家族或手下给寻来了。 不过余列的眉头微皱,视线忽地落在了黄铜马车的一旁。 就在白脸女子的无头尸体旁边,正跪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对方身上穿着粗布短褐,赤脚,脑后是一头暗红色的中短发,正低着头,静静的跪在旁边等着。 其实一早过来时,余列就留意到马车附近除了白脸女子之外,还有一人。 他驱使着纸马,走到了跪坐之人的跟前: “把头抬起来。”
瘦小的身影听见,身子微微颤抖,不敢抬头,反而将脑袋扎下的更低了。 瞧见这个动作,余列口中轻笑着,发出拗口语言: “继续低头也没用。吾想要杀你,自然就会杀你。再说了,你都已经听见吾的声音了。”
这时,那跪坐着的瘦小身影方才犹犹豫豫的,将头给抬了起来,露出一张灰扑扑,寻常的脸。 对方是一个女子,或者准确的说,女孩。 和被余列斩杀的白脸女子不同,这女孩的脸蛋充盈,并不僵硬,身上也没有腐臭的气味,应当并不是不死者之流。 余列琢磨着,讶然的看着对方:“你之身份,可是拘魂役?”
瘦小女孩听见,跪坐在地上犹豫着点了点头,但是又摇摇头,一副沉默而麻木的样子。 余列倒也没有太在乎对方的态度。 根据他的了解,此界中的拘魂役一流,其身为不死者麾下的爪牙,虽然有少数强大的拘魂役,实力和地位要高于很多不死者。 但是大体而言,拘魂役仅仅是相当于不死者的侍卫、打手。 此类人等的一个特点,便是沉默寡言。并且很多不死者也不喜欢手下的拘魂役会说话,为了避免,还会从小就下毒,甚至割掉拘魂役的舌头,防止它们学会说话。 余列猜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可能就是那白脸女子的贴身侍女。 这让他轻轻一叹,青钢木剑顿时就从袖子中滑出,落到了手里面。 余列的身子摇晃,跨着纸马上前,下一刻便要手起刀落。 而瘦小女孩看见余列的动作,身子也一颤,但她将双手压在膝盖上,没有逃,反而顺从的低下了头颅,将纤细的脖颈露出,方便余列砍杀。 就在这时,余列忽然又想到什么,他口中轻咦着,动作停下。 余列的目光瞥向白脸女子的人头,又在跪坐女孩的身上来往瞥看。 他讶然的询问:“你并不是这位贵女的拘魂役?”
余列撕开了白脸女子的封口符纸,让白脸女子也开口说话。结果对方的眼珠子猛地睁开,口中就迸发出恶毒的咒骂声: “贱民贱民!你的尸体将与蛆虫作伴,心肝将被老鼠啃噬,眼睛将被乌鸦啄瞎……” 跪在路旁的瘦小女孩听见,弯着腰,犹豫一下后摇了摇头。 根据龙气提及的信息,此界的不死者,和其麾下的拘魂役,两者之间存在着“主辱臣死”的情况。 若是主人落难,拘魂役誓死也会复仇。如果无法复仇,很可能就会当场就抹了自个的脖子,随之殉葬。 这种情况在狰狞龙庭世界中极其常见,即便某个拘魂役才被不死者掌握一两日,也会如此。 这点似乎和拘魂役自身魂魄的缺陷有关,天生就需要存在一个“主人”。 除此之外,同一不死者麾下的拘魂役,双目之中燃着的火焰也会呈现出相同的特征。 归属不同的话,虽然都是金红色,都被称作为龙焰,但在大小、形体、色泽深度等方面,也会存在细微的差距。 而一旦拘魂役认主的不死者意外死亡,则拘魂役双目中的龙焰也会黯淡,仅仅剩下一点火星在其中燃烧,其和目中没有火焰的弃民极为相似。 这一点也是不死者会对于那些目中无火者,极为厌恶的一大原因。 因为目中无火之人,要么是低贱到即将魂飞魄散,要么是属于异端,要么就是没有守护好主人的丧家野犬。 而眼下跪在余列跟前的这个瘦小女孩,她的两只眼睛虽然都是深红色,如同火一般,可具体的看过去,其两眼中却并没有金红色的火焰,仅仅存在着一点火星,属于无主的拘魂役。 对此,余列瞬间就来了兴趣。 要知道他所选择的身份,只是不死者,浮现在脑中的信息虽然不少,可是也不多,正缺乏着其他两个身份——失魂民和拘魂役,更加具体的信息。 眼下这个无主的拘魂女正适合让他研究研究。 当下的,余列就收起了手中的木剑,对着跪在地上的女孩道: “站起来。”
瘦小女孩将头抬起,目中麻木,但还是顺从的站了起来,呆滞侍立着。 此地并不是一个方便研究对方的地方,余列快速的在黄铜马车的周围驱巡了一番,将能够带走的东西都搜刮了,然后就放了一把火,把黄铜马车烧了个黑黢黢,以遮掩他的气息。 忙活完,他没有说话,直接拍马上前,将那瘦小女孩抓起来,贴上张定身符咒,往纸马上横着一放,就纵马往其他的地方赶过去。 奔行数十里。 一个昏暗偏僻的地方,夜幕降临,雾气横生。 黯淡的篝火跟前,有咒骂声、痛苦的叫声,以及巨人的嘶吼声,不断的响起来。 篝火跟前有着两个人影,其中那个身份为拘魂役的女孩,沉默寡言,双手抱腿。 让余列可惜的是,这个女孩的舌头虽然没有被割掉,但是自幼就没有被教过说话,许是毒哑了,口中只是会发出啊啊呀呀的声音,如婴儿一般,因此他无法从对方的口中询问信息。 好在那白脸女子牙尖嘴利,叫唤的甚欢,不仅能用来问路,也能用来问其他的东西。 余列便当着瘦小女孩面,施展出毒焰,一点一点着逼问那白脸女子。 黑红色的毒焰飘摇,尖叫声剧烈。 经过一番教训,余列成功的就从白脸女子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琢磨一下后,他忽地看向那瘦小的女孩,用此界的语言生涩的开口: “你,来当吾之拘魂役,如何?”
瘦小的女孩正沉默的蹲坐在篝火旁,双手抱腿,蜷缩成一团。 她的目中麻木,当听见余列的话之后,似乎没有听懂听清,茫然的抬起了头。 余列说了一遍,并没再说第二遍,而是一边思忖着刚从白脸女子口中询问得来的信息,一边走到了瘦小女孩的跟前。 他伸出手,学着此界认主的法子,捏开女孩的口齿,像是检查牲口一般检查起对方的牙口,并惯例的询问: “年纪不大,十几岁?初潮否?”
瘦小女孩仰头着,表情呆滞的看着余列,目中丝毫没有被侮辱的感觉,有的只是麻木。 她这时反应过来了,深红色的眼睛颤抖,眼珠中的那点火星也是隐隐跳跃,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呼吸都变得沉重。 “啊啊……”女孩落在余列的手中,咿呀的出声。 她正要摇头,但是动作一僵,立马狠狠的点头。 这个举动让余列多看了她几眼,但也没有太在意。余列继续学着询问得来的认主流程,一板一眼的施展着。 检查牙口,询问发育,露脚露手……种种,便是不死者收养拘魂役的重要环节。 这个过程不仅可以弄清楚拘魂役的情况,防止收养到劣质的货色,对于认主的拘魂役而言,也是一个重要的契约过程,能让它们感到自己正在被正视。 检查完毕,女孩站在篝火前,拘谨而不安,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但是和先前的麻木相比,她眼睛中的火星一跳一跳的,随时都有燃烧起来样子,充斥起一股压抑的生机。 这时候骷髅一般的余列站在女孩的跟前,虽然瞧上去弱不禁风,风一吹就要倒毙,可是落在对方的眼中,却是比篝火还要吸引她的注意。 检查完毕后,余列沉吟起来。 他的“迟疑”让女孩惴惴不安,大气都不敢喘。 “最后一步便是滴血认主?怎么感觉不像是在认主收奴,而是像在血炼一件法器……”余列在心中琢磨着这点。 这一步和山海界中的认主流程颇为不同。 好在此举仅仅是将主人的气息烙印在仆役的双眼之中,并不存在着失败与否。就算因为余列不是此界之人而失败了,会承担后果的也不是他,只会是认主的一方。 唯一让余列担心的是,他修炼的乃是毒功,血液中存在毒素,不知眼前这瘦小的女孩能否承受的住。 不过女孩已经见过他斩杀巨林大祭司的长女,如果不将对方收为仆从,为免后患,余列也只能结果了对方。 思量一定,余列入乡随俗的,颤颤巍巍的伸手,搭在了女孩的头上,口中干涩道: “汝,跪下。”
女孩听见,目中的火星猛然一涨。 她期待的看着余列,眼中着火,立刻就单膝下跪,一手抚着左部胸膛中的心脏,一手指着大地,将面庞抬起。 余列刺破自己的指尖,躬着身子,将指尖血液,缓缓的滴入到女孩好看的红色眼睛中。 他血液粘稠,漆黑如墨,缓缓的拉长。 两人一高一低的身影,在火苗压低的篝火的照映下,也是在缓缓的拉长。 呲! 余列的血液滴在女孩鼻梁上方,自两侧缓缓的滑下,进入女孩的眼睛中。 女孩面部上的青筋瞬间暴起,她嘴唇发白,表情扭曲,明显是有极大的痛苦出现了。 身体颤抖着,她并没有闭眼,也没有低下头颅,反而是将眼睛尽可能的睁大,仰视着跟前的余列。 轰! 一股火焰,突然就从女孩的双目中燃起,将余列都吓了一下。 其色金红,裹住了滴入其中的余列血液,剧烈的燃烧起来。 这一幕让余列感到诧异,暗道:“此界土著身上的‘龙焰’果然不是寻常东西,莫非真是他们口中的神灵赐下的?”
金红色的火焰焚烧着墨玉之血,愈发的旺盛。 它很快就焚去了其中的毒素,让血液变回鲜红,化作一丝丝红线进入到女孩的面部中,并像是蜘蛛网一般蔓延,狰狞无比。 女孩依旧是仰着头,一声不吭的,仅仅是身子越发的颤抖。 余列注意到,对方眼中的火焰一时要比旁边的篝火还要明亮。 他也不知道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便只是好奇的看着。 在余列的注视下,红线遍布了女孩瘦小的身体,正在改造,或者说是在开启对方的肉身,让一股别样气机出现,有点类似于先前那些和巨人作战的甲士。 不一会儿。 女孩双目中冒出的金红色火焰彻底的覆盖了对方身子,甚至将一旁篝火中的火焰,也是统统的摄取到了她的身上。 四周昏暗,仅有女孩的身上存在火焰,其形如火炬,席卷着,炽烈的跳跃! 站在对方跟前的余列,倒是并不觉得刺眼和灼热。经过地火炼体的他,仅仅是微眯眼睛,分辨着这“龙焰”究竟有何特殊之处,以其和地壳中的地火孰高孰低。 反倒是那被挂在一旁纸马上的一颗人头。 对方瞪大了眼睛,正难以置信、震惊、懊悔的看着跪在火炬中,赤身而瘦小的女孩。 这颗人头正是自称“巨林明珠”的大祭司长女,她的表情都扭曲,咬牙切齿。 终于。 跪下的女孩忍不住的发出了声音,身上的火焰收敛,身上出现一道道疤痕、烙印,散发出异样的红光美感。 她脑后的红发仍旧像是火一般在燃烧,赤红而炽烈。 女孩仰视着跟前的余列,目中炽烈,口中呻吟和颤抖: “啊……” 太阳! 我的太阳! 余列弓着腰,被一个女孩如此灼热的注视,他摸了摸自家现在的枯槁鸡皮,眼神露出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