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下楼的目的最初就是去外面踩点转一圈,所以在和藤宫达也二人道别后,他就带着脖颈上的相机离开了旅店。 沿着石板路步行一段时间后,周围终于能确定只剩下他们了,安室透脸上面具一样的假笑这才退下来,他情不自禁地皱着眉,看上去严肃非常。 安室透在思考津田敦那么做的目的——为什么要花上八年的时间去把自己逐渐变成一个已死之人的模样?如果说津田敦只是单纯在借此怀念八年前的赤江那月,那这种怀念也未免太深刻了,甚至执着到有些恐怖。 虽然安室透自认并没有自家背后灵那样精通于观察微表情,但好歹也有不俗的洞察力,再加上卧底多年来养成的敏锐嗅觉……他太清楚了,津田敦在其他人提到赤江那月的时候露出的那个表情,绝对不是想念或者悲伤。 津田敦在愧疚。 “实在很有趣,对吧?”
旁边明明身处漩涡中心的少年却丝毫没有紧张的意思,说着话的同时仍旧挂在安室透的肩膀上,手臂绕过他的脖子松松垮垮地垂下,嘴里轻快地说道,“这次温泉旅行还真是赚到了。”
安室透都逐渐习惯这种‘背’着赤江那月行走的状态了,他催眠自己就当背了个会说话的随身空调,而且要说起来,赤江那月到现在还是不能碰到任何人事物,所以理论上来说,对方挂在他身上只是一个虚幻的动作而已。 ——赤江那月一直都是自己在飘着的。 不过安室透的心脏这几天下来也更坚强了,他并没有像最开始一样吐槽,而是接着话往下随口一问:“说到这个,你刚刚有在藤宫的手机上看见什么信息吗?”
前未婚妻、高中学妹以及至交好友在围绕着曾经的同学吵架,同样身为当事人的藤宫达也除去试图劝架的那一句话之外,从进门起就一直低头看着手机了,不由让安室透心生疑虑。 赤江那月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姿势没变,虚化的脚尖在地上拖着移动:“他在看一张照片哦。”
想起这个,赤江那月的神情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本来是也是好奇藤宫在看什么才会凑过去的,结果看见的东西完全超乎他的预料。 那是很简单的一张四人合照,照片中,红发的少女坐在椅子上环抱着大提琴、黑发少女手中握着一支长笛、棕发少年抬头挺胸地坐在钢琴前,而尚未戴上眼镜的津田敦站在画面中心,肩膀上夹着一把漂亮的小提琴。 显然,这张合照上的四人现在都在这里了。 赤江那月把这件事简单地讲了一下,随后在安室透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时,慢吞吞地继续说道:“……其实不止四个人在场哦。”
安室透愣了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还有一个人在拍照?”
“Bingo,可惜没有猜谜奖励。”
少年笑嘻嘻地说完后,语气稍微认真了一点,“拍这张照片的人,是我。”
在看见这张合照后,赤江那月有关于这四个人的记忆就根据‘合照’这个关键词,被从他的脑海深处找出来了。 “当时因为一些原因,我必须参加一个社团,但说实话,大部分社团我都不感兴趣。”
赤江那月淡定地解释,“正好他们和我同班,比其他人更早邀请我,所以我就过去挂了个名,顺便帮忙拍了张照片当作交换。”
这个原因其实很简单。 过去的赤江那月一直是处在被乌丸莲耶控制的阶段中的,经常会需要伪装后和贝尔摩德悄悄搭档出任务,只是出于不想让这件事被父母知道,他们做任务都是找各种借口出去的。 社团活动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赤江那月也从小学开始就这么做了,加上有贝尔摩德的配合,直到高三时才差点被赤江优发现他并没有参加任何社团。 为了掩饰,赤江那月才需要把自己的名字挂到器乐部里,就这样。 他没说的是,津田敦他们当时是想让他一起拍的,只是他平时会本能地控制自己不留下太多的影像资料,于是拒绝了,想来这个世界的他也是那么想的。 这一说起来,赤江那月就更好奇了,津田敦到底是从哪里弄来那么多他的录像带的? 安室透也许不知道这件事,但赤江那月本人再清楚不过了,不管哪个世界,只要是在组织里待过的他,就不可能大意到被录下那么多视频啊。 救世主晃了晃脑袋,决定暂时不想这个了。 现在的问题是,藤宫达也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一直看着那张照片。 安室透边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边想:他那时是在怀念什么,或者,在犹豫什么? 那张合照上青春洋溢满怀对未来希望的四个少年人,如今再聚到一起时,却各怀鬼胎,每个人表现出来的情绪都与他们的真实想法不同,很难不让人警惕起来。 真是让人唏嘘。 — 一人一背后灵回到旅馆时,差不多也到了晚饭的时间,花田实主动表示过一会儿会把饭菜送到安室透的房间里,后者倒也没有拒绝,摆着爽朗大方的笑容同意了。 等他们进了房间,安室透就先去桌边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把目前收集到的信息与疑点都记录了下来。 赤江那月这回没有继续贴过去膈应他,而是悠闲自在地飘到了阳台的方向。 鹤之川旅馆的地理位置很好,虽然是在山中,从居住区的阳台上却可以直接眺望到一整片洞爷湖,还有湖中心的小岛。 晚风吹过后,耳边能听见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响,天边织满了粉紫色的晚霞,倒映在湖面上,赤江那月‘靠’着竹制的阳台栏杆,又哼起了那首在曼哈顿逃亡途中出现过的歌谣。 “这是什么歌?”
安室透推了下鼻梁上用来防蓝光的眼镜,抬头看过去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从第一次听见开始就觉得这个旋律熟悉了,只不过这么多天来一直没想起到底是什么。 赤江那月又生出了恶作剧的兴趣,于是他故意笑得眉眼弯弯,声音却压得十分低沉。 这次,他把歌词也唱了出来。 “乌鸦为什么在啼叫?”
好好一首在安室透记忆里很轻快的童谣,硬是被唱出了阴森的感觉,黑发少年站在原地,哼唱着,“乌鸦为什么在啼叫?因为在山的上面,有七个可爱的小乌鸦呀。*” 《七个孩子》 似乎看出安室透的错愕,赤江那月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差点忘了,你加入组织的时候,那个老头已经死掉了。”
他‘好心’地解释:“这首童谣在按键手机上打出来后,就是‘那位先生’的邮箱地址哦。”
安室透浑身都凉了一下,随后想起他们谈论的那位先生八年前就去世了,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无奈地瞥了眼恶作剧成功后笑得前仰后合的少年。 门口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安室透不过是过去开门把饭菜端了进来,再看向阳台时,却发现赤江那月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眉间神色一凛,察觉到不对。 不知道是绑定的效果还是什么,他们相处的这一周里,除了睡觉以外,赤江那月几乎不会从他的身边离开太远。 安室透心中生出了不太好的预感。 随后,预感成真——他听见了什么东西重重砸在钢琴键上后发出的刺耳乐声,随后是一声女性的尖叫。 安室透腾地站起身,和从墙后面飘过来表情不善的赤江那月对上了视线。 少年背后灵淡定依旧,言简意赅:“贺来玲从琴房里失踪了,房间里有打斗的痕迹。”
贺来玲? 安室透眼中的疑惑顿时生了出来。 他们都猜到那几个人的目的不单纯,也猜到可能会有什么大动作。 但是,失踪的居然是那个从始至终都很冷静并且一看就是在谋划什么的黑发学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