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兰司羽就是在宫里的庆宫宴上,她明明用计暗算了自己却杵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苦主,他便认定她是个奸诈狡猾之人。后来兰司情到王府,他也曾远远见过兰司情哭着求她原谅的一幕,他更认定她是个人前装弱背后欺人的恶女。再后来,她索性就不装了,直接扯落面具,当众欺负兰司情,次次见面带刺的挑衅,连他都敢动手。所以他更加确定她是个横行无忌的泼妇。可是如今看看眼前,她如果真的那样横行霸道,为何她的娘亲会落得这般田地。他又想起之前见她吃饭,不过咸菜米饭她也吃得津津有味。甚至那日她烧了自己的衣裳也是只为自己做顿饭。她为何……不去厨房使唤厨子?是没有这样的习惯吗?可是世家千金吃食向来跟厨房伸手,怎地会没有这样的习惯?分明这母女二人身上都充斥着艰难度日,随遇而安的品质,他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许氏终于看到站在门口的夜宸渊,连忙就要下跪行礼。“不必多礼。”
夜宸渊连忙上前扶住了,“适才的白氏是本王安排的。贡品由皇上亲自过目,必须安全,得献贡之人有信得过的品质。还请夫人见谅。”
许氏怕连累兰司羽,凭这一点,绣品就不会出事。许氏一向是个通透的人,先前听到窗外的话已经有所怀疑,如今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在试探自己的品行,怕自己在献贡的绣品上下毒。她立刻明白过来,先前她让兰司羽引见圣上的事,最后得由夜宸渊来做。她立刻上前恭敬行礼:“多谢王爷引见,妇人铭感五内。也请王爷放心,我定然不会辜负王爷,更不会连累王府。”
兰司羽心底有些发酸,夜宸渊之所以会试探许氏还是因为她是自己的亲娘,如果是兰司情的亲娘,夜宸渊一定不会试探,早就开开心心的引见去了。她这边默默地心疼许氏鄙视夜宸渊,夜宸渊已经将许氏扶着坐下,自己也在小圆凳上坐下了。他身材高大,一撩衣袍坐下去,凳子都看不见了,仿佛悬空着似的。“司羽说您的绣技得临慕绣娘亲传,愿为先帝冥诞献贡。但献贡之物得大气,主要是得大,不知道您的身体可能承受?”
许氏怕他看不懂手势,便从一旁拿过笔墨写道:“司羽医术高明,我身上的毒马上就会清理干净,我的声音也会马上恢复,定然不会让王爷丢丑。”
夜宸渊的目光落在兰司羽的脸上:“中毒?什么毒?”
兰司羽连忙道:“肝火旺,热毒。热毒引起的肺热,咳嗽,肺出血,肝热什么的……”她乱七八糟的找补着,夜宸渊也不以为意,倒是许氏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心底狠狠地下沉。她突然咳了两声,冲兰司羽比划道:“司羽,去小厨房看看我的药好了没有。李婆婆年纪大了,好几次把药熬干了。”
药熬干了可还行,兰司羽立刻起身去了小厨房。夜宸渊明白许氏是故意支开兰司羽,等她走后,许氏便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缓缓开了口:“多谢这次王爷应承了司羽帮忙引见圣上。”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但语速极缓,低沉中透着看透世事的波澜不惊。夜宸渊惊讶地看着她:“您的声音?”
“托司羽的福,我的声音逐渐恢复。”
许氏的身体仍然有些虚弱,但她的眼神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涣散。“其实此次献贡,我求的,不过是活下去的筹码,给司羽一个可以回头就可以靠到的肩膀。”
夜宸渊眸光闪了闪,想到先前兰司羽让他配合演的恩爱戏码,低头说着昧良心的话:“司羽有本王。”
许氏笑了笑:“王爷当真心善。先前我也信了,可是今日我便知道了。王爷不必再应酬我了。先前她自己骑马来,说是来回快些。但今日王爷的试探让我明白司羽在府上并不受王爷信任。方才我也略加试探,果不其然。司羽心里对王爷也防备心重。”
夜宸渊看着许氏,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虽然他跟兰司羽不是什么真正的夫妻,可是许氏却给了他真正丈母娘的感觉。主要这个岳母还看穿了他对自己的闺女不好。“我在乡间长大,性格过分活泼,兰相也总说我顽劣。进了京后我便收敛了性子,怕给他丢人。司羽像我,性子直爽顽皮,嘴硬心软,不服输。这样的性子往往容易被人误会。”
“我会长居后院,但司羽的事我总打听。她曾在侧妃进府当夜自杀的事我也知道。说到底是我这个娘亲不中用,不能成为她的靠山。否则她也不用担心被休弃后无家而走上那样的路。”
“好在,她如今医术有成。我也不想后半生碌碌一生。我想成为她的靠山,成为她回头时可以落脚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