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浑觉得,身上的羊毛衣,仍有有一些膈应,毕竟和以往宽松的衣物不太一样,突显出了小肚腩。 可这样的贴身羊毛衣,却是正好密不透风,非但感觉不到寒意,居然还觉得有些燥热。 尤浑本就虚胖,擦了擦额上的汗,道:“陛下,以往的冬衣宽大,且不贴合,往往依然有风钻进身子里来,虽说能御寒,可手脚总是冰冷的很,但这羊毛衣一穿,便连手脚都不觉得冷了。”
尤浑很羡慕高兰英,身为女子也有这种才能,再看看自己啥用都没有,不自觉又自卑了几分。 羊毛衣的御寒效果,也确实过硬,毕竟是三千年之后还在穿的衣服,这东西技术含量也不高,哪怕出现的时间相隔千年,保暖效果也没太大区别,在这个本就处于温暖气候的年代,即便是在北海,也不用再畏寒冷。 子受也不在意,反正能借着羊吃人赚一波昏庸值,羊毛衣出现就出现了,百姓们不愁吃不愁穿,碎嘴皮子还能多骂骂自己。 至于百姓那边只要不走漏风声,就不可能出现赞美之声。 毕竟以他们的见识水平,不可能知道自己疯狂怼贵族并且禁止贵族圈地是在防止庄稼变牧草而缺粮,说不定还会因为朝廷不让他们种牧草增加收入而埋怨不已。 百姓嘛,就算有远见也没时间琢磨。 高兰英兴冲冲道:“陛下,这羊毛衣比寻常冬衣强的不仅仅是保暖,而且更灵活,寻常冬衣行动起来多有不便,这羊毛衣起初穿着有些不适,但适应之后,手脚灵活方便作战,南方战事定有优势。”
子受嘴角抽了抽,还好,当初自己决定让闻大爷留在南方的时候,本就没想过会打败仗。 即便百越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稍有劣势,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难抵覆灭。 好在百越各部族人多,占据的地方也大,地形极为复杂,对粮草补给的运输要求极高,想打下百越少则一年多则四五年,至少好几个结算期内,都不用太过担心。 乐观一点,在南方大胜之前,就能利用羊吃人赚取足够多的昏庸值。 “高卿家的功劳,朕先记下了,尤大夫,将衣服还给高卿家,准备回宫。”
子受对尤浑摆摆手,尤浑恋恋不舍的将小胖手伸向衣角,虽然不知道这羊毛衣价值几何,但能白嫖一件是一件。 高兰英拱手:“尤大夫若是喜欢,这件便送他了,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这羊毛衣应该如何定价?”
普通货物自然不需要朝廷定价,贵族商队往来贸易会根据成本自行操作,但羊毛衣不同,首先要供给南方的军队,属于军用物资,就算朝廷独自掌控不让贵族插手,也没有任何问题。 子受沉思许久:“此事容朕考虑一阵子。”
蜀王要通过毛衣给自己下套,彻底激化大商和贵族的矛盾么?那自己必须专门往套里钻,至于具体怎么操作,还得考虑一番。 ............. 商容在年初的焚书坑巫时冒着大雨,完成了这辈子的首杀,心神俱疲,如果不是当时纣王又特意将官帽戴到了他头上,那日他就真的辞官了。 不过饶是如此,近来逢秋冬交替,天寒地冻,身体状况也愈来愈差。 商容温了壶酒,唏嘘道:“再过些日子,怕要下雪了,南方今年提前入冬,日子很难熬了.....” 说着便晃荡着酒爵,咕噜咕噜灌下,这时,商青君回府了。 见了商青君,商容显得很高兴,眉角轻扬。 善始善终他基本做到了,有了几次出彩表现,早已摆脱了专政的坏影响,纣王戴帽就是最好的证明,现在值得他在意的,也就剩这么个女儿了。 想到不久前高成和高兰英的一切,商容不由得更关心几分:“青君啊,今日没去医学院?陛下允许女子做官,连女将军都有了,为父帮你运作一番,说不定也能进六部....” 他对商青君满怀希望,自己已经位极人臣,如果商青君也能步步高升,此生也没啥好愁的了。 当然,如果把商青君换成其他人,商容还是不愿意看见女子在六部为官的,他就双标,双标怎么了?商青君是自己女儿! 商青君道:“天气渐冷,孩儿给父亲织了一件衣衫。”
商容眨了眨眼,男耕女织,商青君自然也懂些纺织,但他舍不得自家女儿织衣服,从未让商青君给自己织过衣服。 “青君,你们医学院还教这个?”
商容知道医者用针砭治病,医针和缝衣针都是针,兴许商青君已经开始学习针砭疗法了,得从缝衣纺织练起。 商青君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这是高将军教我的,女子织衣本就是理所应当,那妇女联合会中的女子,大多练习纺织,用以补贴家用。”
“这个...”商容一阵吞吞吐吐:“为父也不是说妇女联合会不好,但你身为朝廷官员,医学院女医,还在学习治病救人,哪有什么闲工夫纺织,家中也不需要你补贴家用。”
他不是很看好妇联,即便妇联和娘子军同在一处,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毕竟女子无法挣钱养家,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就算有娘子军,象征性与表彰性远大于实用性,说不准这批娘子军直到老死,也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 商青君却是拜下,双手捧着连夜打好的羊毛衣,极为认真的道:“还请父亲先穿上。”
商容倒是没有拒绝,反而有几分期待,这可是宝贝女儿亲自给自己织的衣服。 他接过衣服,毛茸茸软乎乎,从未见过,似乎和鬼侯等北方部族首领身上穿着的皮毛有些相似。 管他呢,先试试,商容脱下外衣,商青君替其将羊毛衣套上。 “咯咯...”商青君不禁笑起来,给商容套上羊毛衣后,废了好大劲才把胡子扯到外头来。 “诶,轻些...轻些.....” 商容憋住没有喊疼,倒是别有一番父女之间其乐融融的景象。 他忽然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初一开始,觉得衣服有些紧,没有往日那么宽松,可习惯后,竟觉得十分舒服。 商青君问道:“父亲,可还觉得体寒?”
商容沉默半晌,道:“未有。”
丞相府自然烧得起木炭与石涅,但商容不可能不出门,一出门,便会受寒。 但这羊毛衣穿在身上,便不觉得寒冷,更神奇的是,丝毫不影响活动,似乎感觉比大衣还方便一些。 倒是没有穿着毛衣的下裳,在对比之下有一种凉凉的感觉。 “.....”商容起身,走了几步,走到屋外,在屋外感触更深,上暖下凉,这衣服的奇妙可见一斑。 他看了眼紧跟而来的商青君,问道:“这是何衣物?”
商青君道:“父亲,此物名为毛衣,以羊毛织成,妇联之中的女子皆会织造。”
毛衣?商容回忆了一番,似乎在奏疏里看到过,但当时并没有重视。 他身上暖暖的,心上也暖暖的,试探着问道:“青君,毛衣造价几何?”
“不贵。”
商青君含笑道:“不足百文,前些日子里蜀王赠与高将军一部蚕丛纺织机,熟练女工用此纺织一日便能纺线无数,所需要的不过是织造。”
商容目瞪口呆,要变天了! 首先便是价格低廉。 这种能够御寒的神物,成本低廉不足百文,即使要从中牟利,最多也卖不到两百文,即便是朝歌之外的苦难百姓,也可以用的起。 现在人们最容易染上的疾病,便是风寒,虽说取暖用的木炭和石涅都便宜,但限制了人们的活动范围,冬日里很难外出。 可若是人人都穿着一件毛衣,便是出门在外,也不必担心风寒。 这将是多么重要的事情?这意味着将士能在冬日行军,粮秣能在冬日运输,商队能在冬日穿行,市集能在冬日中一如既往的热闹。 向来万事介休的冬日,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繁荣,这相当于平白多出了三个月的劳作时间。 其次则是女子的地位提升。 毛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织毛衣的,大多是女性,粗枝大叶的男子还真没几个会的。 贵族已经开办工坊,招揽女工,女子有了补贴家用的途径。 冬日过去也不会停止生产,麻衣、布衣都需要织造。 有了生产力,能够产生利益,女子的地位就会一点点发生变化。 商容细细想了一会,继续追问:“青君...” “父亲?”
商容郑重道:“平日里若有闲暇,多去与高将军接触一番,你们同朝为官,又是姐妹,要是妇女联合会中有困扰的地方,也可帮衬一番,若再有不便,还可说与为父。”
商青君愣了愣,不知老父亲怎得因为一件毛衣就改了性子。 刚才还说尽量少去,现在就变成了多多接触? 商容的心思已经活络开来,若是此前只是纣王一意孤行,执意提升女子地位,现在却不一样了,女子的地位不需要任何人相助,正在因生产力的提升而缓步提升。 以后真的如纣王所说一样,做到三从四德,让军中、朝中皆有不少女子为将为官,也说不准,这是何等先见之明! 商容看着商青君,说不出话,到时候,好好运作一番,不说出将入相,让自家女儿做个大官,如妇好一般留名千古,也不是不可能啊! ........... 早朝之前,商容重新整理了一番奏疏,他要就羊毛衣的事,与朝臣好好议论一番。 等啊等,今天可能是早朝,可能是午朝,也可能是晚朝。 反正纣王来了,就开始朝会,纣王没来,就处理奏疏自行交流,大商的臣子自主行为能力一向很强。 等了一阵,商容已等的有些心焦了。 杨任漫不经心的翻着奏疏,见到商容急切的模样,出声道:“老丞相何必着急,上次朝会在三日前,今日陛下定会来的,若有急事,再行上奏便是。”
商容急道:“杨大夫啊,不知御史台可有听说过羊毛衣?”
杨任不明觉厉:“有御史呈报过,这毛衣乃高将军发明,用羊毛织造而成,有贵族为此建立工坊,想来应是打算当做货物售卖,如今商业正兴,这等新兴事物多了去。”
商容道:“那杨大夫可知这毛衣造价几何?”
“不知。”
“仅百文。”
商容捋须,回忆起前日扯着胡须的疼痛:“这毛衣若只是价格低廉倒也罢了,但它保暖,穿在身上,哪怕在冬日外出也不觉得冷。”
“这...”杨任惊诧:“价格低廉又能御寒?”
商容将衣衫拉开一角,露出其内的毛衣:“青君前日给老夫织了一件,此非妄言。”
一席话语引来了不少人,鲁雄伸手想摸摸,毛衣毛衣倒是其次,他想有个给自己织衣服的贴心女儿,可惜,这辈子就一个儿子。 辛甲、太颠等人也十分羡慕,女儿好啊,虽说不能传宗接代,但贴心孝顺。 李靖眉宇间有些淡淡的忧伤,他叹了口气,转而严肃道:“这毛衣产量几何?”
尤浑道:“前些日子在下和陛下去看过,有蜀王献上的蚕丛纺织机,只要有足够的女工,产量不愁。”
“当真?”
鲁雄惊喜到:“此物对南征的大军可有大用啊!”
万年也颔首点头:“我游历的时候见过不少百姓受冻而死,有了此物,便难再染上伤寒之疾,利国利民。”
就在群臣夸赞着毛衣的时候,商容大呼一声:“不好!”
“陛下早已知晓毛衣为何物?”
尤浑一愣:“自然,丞相觉得有何不妥?”
商容连连拍案:“陛下得此社稷之物,却未有与我等商议,必然已有决定。”
“此等大事,又怎能容陛下乾纲独断?这羊毛衣若要扩大生产数目,必然须要依靠贵族的人力、物力、运力,仅靠朝廷与国库,远不足以惠及天下啊!”
朝臣纷纷意识到一个问题。 想扩大规模扩大生产,就得依靠贵族,不然就目前国库匮乏的朝廷,哪来的钱财生产大量毛衣? 别说惠及百姓,就算配给给南征大军也成问题。 可谁都知道纣王与贵族不对付,哪怕逼着贵族们纷纷转型经商,也要收取极重的商税,又怎么可能在这羊毛衣上做出让步,将此等神物交给贵族,还让贵族因此赚取名声呢? 倒不是说打压贵族不好,可在打压贵族与惠及万民之间,群臣都倾向于让天下百姓不再有苦寒之患。 杨任意识到了事态严重,当即对尤浑道:“尤大夫,还请入内宫一趟,请陛下速速议政,今日之事所涉重大,容不得耽误。”
尤浑不太明白,见群臣都望着自己,也只好走一趟。 片刻后再回九间殿中。 “陛下可是要来了?”
尤浑摇头:“陛下说今日赛马开放,朝会顺延,三日后再议,方才已经领着殷将军与近卫们御驾出宫了。”
这... 群臣面面相觑,纣王竟在这时候溜走了。 商容拍案:“走,我等也往城外一行,务必追上陛下,若能早一日让羊毛衣惠及天下,便能让百姓少受一日苦寒。”
群情激动,纣王如此携带,多半是打算在打压贵族与惠及天下之间,选择打压贵族了。 王权和贵族天然对立,纣王再圣明也难保不会有私心。 倒不是说打压贵族不行,可打压贵族也是为了更好的理政,让朝廷的政令能够更好的下达地方,惠及百姓,纣王如此,却是本末倒置,失了本心。 身为臣子,必然要拨乱反正警醒陛下。 众人纷纷起身,往马场走去。 唯有太颠觉得有些奇怪,纣王已经很久没有去马场赛马、赌马,今日怎么心血来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