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受知道鲁雄抗旨,执意强攻多半会败,毕竟鲁雄的敌人不仅仅是南宫适,还有雷震子,谁也不知道这群修仙的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哪怕不正面作战只是在一旁敲开一座山,估计都能吓坏不少人。 所以子受一直想要鲁雄先撤一阵,苟住等昏庸值攒起来。 但他没料到的是,鲁雄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窦荣拿命放了一把火之后,汜水关已经是座残关,以鲁雄的统兵能力以及大军的兵力优势,想来拿下残关只是迟早的事,可偏偏被雷震子领着小股部队捅了后门,败了。 子受沉着脸,商灭周兴,改变了那么多东西,也改变不了失败?这是迎头痛击啊! “雷震子领军从我军后方发起突袭,把守关门的将士猝不及防下,全军覆没,我军被堵死了后路,后来南宫适又领着关中的伏兵,与雷震子一同前后夹攻,一路击杀我军将士无数,好在鲁将军壮士断腕,果断突围,强行突围后,周军的攻势终于暂缓,此战死伤...” 鲁仁杰话语中,有为鲁雄开脱的意思,毕竟是自家叔父,非战之罪,非战之罪。 他一边汇报着前线情况,一边偷偷留神纣王的表情,见得子受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嘴唇嗫嚅了一下,终于还是继续道:“现下军中粮草充足,无断粮之忧,幸得陛下授意,鲁将军兵分三路,虽是一场大败,但兵力依然处于优势,等到北路的石不凡将军与南路的高继能将军领军汇合,西征便可继续,局势...倒也不算太坏。”
啊? 子受闻言,脸色顿时变了变,两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这怎么还和我有关系?这意思是,要不是我瞎扯的兵分三路,鲁雄就全军覆没了? 这锅不能背,还力挽狂澜未卜先知起来了? 一时间,帐内诸将屏气息声,不敢吱声,看这模样,陛下多半是被鲁雄气着了。 他们都知道纣王连发金银铜牌外加数道圣旨,就是要求撤军,这不正是阻止鲁雄强攻吗?现在鲁雄不听话,抗旨不尊不说,还吃了一场大败,陛下怎能不怒? 良久,子受道:“老将军英明啊!不愧是沙场宿将!”
嗯? 所有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陛下怎么夸起鲁雄了?这么一场因抗旨不尊导致的大败,不治个死罪算他鲁雄命大。 陛下是被帐内的歌舞声给带偏了,还是被气坏了脑子? 不,这必然说的是反话,言外之意,鲁雄已经老了,征战几十年,不适合领军了,这是要夺鲁雄兵权! “朕糊涂啊!”
子受阖上眼,深吸一口气,睫毛戳进眼睛里,用力挤了几滴眼泪出来,身躯轻颤几下,再次沉痛强调道:“朕糊涂啊!”
“若不是朕一意孤行,连发金牌圣旨,激老将军强行攻关,又怎会有如此大败?”
按这话的思路,撤军的旨意成了激将,迫使鲁雄不得不强攻汜水关,进而导致一场大败。 这不是开玩笑么? 寻常书信上激将就算了,可这是圣旨,圣旨自然是上面写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不按着圣旨上的做,是要杀头的,万一鲁雄真的遵旨撤军,所谓的激将不就成了笑话? 毕竟谁也没想到鲁雄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抗旨,一抗就是连抗数道,又有哪个君王会将战事当做儿戏,用圣旨这种意义非凡的东西用作激将? 就算激将成功,以后圣旨上的内容还有几分可信度?岂不是大开抗旨不尊的先河?以后若有人抗旨了,想为自己开脱不也可以说误以为圣旨是在激将? 因而帐内诸将无人答话,这不止是反话了,还颠倒黑白。 子受一拍桌案,酒爵晃动,他偷偷摸摸沾了点洒出来的酒水,单手往脸上一抹,显得晶莹剔透,这才缓缓道:“若不是老将军未雨绸缪,兵分三路,只怕西征大军已经因为朕的旨意,覆灭了吧?”
“好在现在只是败了一路,另外还有两路兵马,能继续西征,也亏得老将军在军中极有威望,即使因朕之过吃了一场大败,也能重整兵马,替朕收拾烂摊子。”
子受阖眼,黑锅当归我,锅不给我我自背。 难得一场大败,怎么能让鲁雄抢去了? 抗旨大败,这还得杀头,多麻烦?不如自己背个锅,昏君固执己见连发圣旨导致兵败,老将力挽狂澜,还有金银铜牌作为噱头,一看就知道传唱度很广,杨二郎和无心菜也演了很久,该给老百姓们换换口味。 子受连戏曲剧本都想好了,鲁雄领军西征,初战大捷,要不了几日便可夺回汜水关,南宫适心中大惧,遣使暗通尤浑,以联合贵族压低猪肉价格为言,胁迫囤积猪肉的尤浑就范,尤浑惊恐不已便耸以危言,纣王听之信之,下诏强令西征大军攻关,并发金银铜牌数枚召鲁雄进军,鲁雄部将无不愤惋,鲁雄匹马还朝力争,纣王不听,鲁雄不得不在错误的时间强攻汜水关,导致一场大败.... 至于尤浑根本没有随驾、圣旨的内容是撤军不是进军、鲁雄也没有匹马还朝、部将根本没有愤惋..... 这都不重要,戏说嘛,胡说一通,编造一番就行了,百姓们又不是帐内知晓内情的将军,还得想些措辞认真忽悠,对于那些没有亲身经历过一切的百姓,说什么就是什么,自然要将自己的形象编的差劲一点。 至于到时候能否过审,让群臣满意,也不是问题,让师延润润色,戏曲挂靠在战忽局就行了,一切都是为了战忽,麻痹敌人。 胡思乱想的期间,子受一直在憋气,这时候脸上已经憋出了一抹不健康的潮红之色。 “陛下?!”
殷破败见状,却是有些担心,他是看明白了纣王似乎是想替鲁雄背锅,毕竟抗旨不尊导致大败,鲁雄实在承受不了这种罪名,哪怕鲁仁杰说出了花,等鲁雄回朝也免不了一死,任谁开脱都没用。 反倒是纣王将一切抗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谁也不能将刀架在皇帝头上是不是? 鲁仁杰则是彻底懵了,纣王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为了鲁雄,不惜颠倒黑白以自污,大帐里的将军们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寻常士卒、普罗大众都是不知道的。 如果这番话语传出去,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场大败可都是纣王的锅。 “好,好,好!”
子受身躯摇晃了一下,憋气憋到极限了,有些缺氧。 帐中诸将皆惊,一旁的殷破败急忙上前,道:“陛下先歇息,莫要因战事不利伤了身子……” 鲁仁杰也手足无措颇为慌张,陛下虽然已经打算替鲁雄背下黑锅,但显然也需要极大决心,再加上一场大败,尤其是抗旨大败,只怕是急火攻心啊! 子受抬手摆了摆,连吸几口气,缓过劲来:“无妨,因朕一言,导致一场大败,不过是自责之于身子亏了些,又怎么比得过那些阵亡的将士,朕……朕错了啊!”
良久,子受长叹一声:“今日新败,已经没多少时间排演万舞了,传朕命令,即刻便拔营西进,尽快与西征大军取得联系……” 权衡利弊之后,子受决定下一步是会师,免得鲁雄继续抗旨,先想办法把人带回来,退守穿云关。 别再整什么幺蛾子了,他已经令人去喊申公豹,到时候让两军斗斗阵,让修仙的斗斗法,再让几个道友留几步,看看能不能让截教有所动作,让闻大爷喊喊外援,总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子受顿了顿,又咬着牙道:“数万将士因朕之国战死沙场,朕实是痛心,留待日后,朕当亲领大军,横扫周军,教他西岐再无人烟!”
话音落下,帐内诸将都被唬住了,就好像纣王真的是主战派,催着鲁雄攻关导致兵败了一样。 可大家其实心里都明白,这些年纣王有不少功绩,却没有被四面八方的赞颂声冲昏头,四处征讨连战连捷,也没有觉得自己战无不胜,反而一而再再而三让鲁雄退兵,尽管被百路诸侯征讨,也没有进退失据,无论局势如何混乱,都有着自己的打算。 在群臣都嚷嚷着要西征时,是纣王无限拖延,硬是推迟了一年,在鲁雄强攻汜水关时,也是纣王先见之明兵分三路,又下旨撤军,可以说,导致这一场大败的原因很多,但唯独不能怪纣王。 可纣王还是义无反顾的背上了一切。 诸将纷纷点头领命,无不是暗下决心上阵杀敌争一口气,纣王能为鲁雄做到这种地步,自然值得他们豁出性命。 便是敖烈也不例外,虽然他一直看着奏乐起舞不爽,但效死力是一定的。 而就在此时,子受忽然后仰,喷出一口血,在帐内诸将惊骇的目光注视下,笔直地倒下。 只是这血....并非红色,而是暗红,还透着些葡萄的清香,桌案上半满的酒爵,也不知何时空了。 演戏自然要演全套,这是自责到急火攻心,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