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如从未偿过宿醉的滋味,这一次真是切切实实地试了一回,这一睡,便错过了午膳,险些还错过了晚膳。待她起身时,窗外唯有皑皑白雪透着一丝光亮,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揉了揉双眸,迷迷糊糊地开口便喊:“师兄,我想吃糖年糕!”
这一喊,未喊来寒晔,倒是引来了月儿,月儿昨日在金阳殿守岁,听她的皇帝哥哥说了些宫外头的新鲜事儿,尤其是剑宗的那位风姿潇洒,神通广大的宗主大人,让她心生好奇。今日一早被送回漪云殿,兴奋劲头尚未过去,又见母妃和这个小姨,双双醉倒,她独自在宫女的伺候下胡乱用了早膳和午膳,着实无趣。这会儿听到千如房里有了动静,喊的还是让她好奇的名字,便连门都顾不得敲,索性直接跑了进去。“小姨,听说你师兄长得很好看,是不是真的?”
月儿这一声谄媚的小姨,喊得千如极不自在,她想了想,寒晔的样貌便清晰地浮现于眼前,让她不自觉地傻笑起来,“我师兄啊,长得确实好看,和你的皇帝哥哥差不多。”
千如沉浸在自己的小女儿情怀里,不料,月儿却说:“真的吗?那小姨把他让给我,可好?”
千如一惊,忙摇头:“我与师兄早已有了婚约,月儿,你是公主,你的武帝哥哥定会给你找一位好驸马,我师兄,我不能让。”
月儿这骄横的性子又上来了,一把推开千如,喊道:“我就要寒晔!我要让皇帝哥哥赐婚,他要是不同意,我就跟三姨一样,我就同寒晔私奔!”
月儿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一记响亮的耳瓜子,千漪亦是宿醉未醒,身形晃了晃,厉声道:“你若学得你那三姨的样子,我便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月儿捂着脸,垂下两行泪,气鼓鼓地跑开了。千漪扶着额,方才打下去的下一刻已然悔得不轻,这十几年来,月儿是她活下去唯一的理由,爱她,护她,纵容她,从未对她说过一句狠话,动过一次手。“姐姐。”
千如不敢多言,只是唤了她一声。千漪叹息道:“你三姐私奔后,胤府上下找了她整整十日,娘还险些跌下悬崖,自那次之后,爹就断了寻她的念头,月儿虽不懂事,但说出这等胡话,都要怪我,怪我平日里太宠她了。”
千如除了宽慰她,亦没有别的办法,她一直以为月儿此前是喜欢秦渊的,可今日她居然说要与未曾谋面的寒晔私奔,那她若是真见道寒晔了,定会缠着他不放。这些日子话本子瞧得多了,便知寒晔就是那种让姑娘家只消看上一眼便会喜欢的男子,月儿是金枝欲叶,开口求武帝赐个婚,可比寒晔这个武林中人来得轻松许多。所以,千如觉得,定然不能让月儿见到寒晔,至少在自己成为宗主夫人之前,是绝对不可以的。孰料,寒晔竟来了皇宫。大宁国不日就要与罗刹国开战,由胤将军挂帅,御林军为先锋部队。千如既是御林军的剑术师傅,同时也是剑宗的弟子,寒晔作为一派之主,作为剑术远在千如之上佼佼者,在将士们出征前,奉旨前来指点一二,无疑有鼓舞全军气势之功效。武帝此番不攻西域,反而打罗刹,千如也未曾多作猜测,总之圣上的心思,她一如既往地猜不透。寒晔与将士们过招半日下来,千如竟没有与他说上一句话,但她觉得,能这般近距离地好好看一看他,她已然心满意足。末了,寒晔负手立于主台上,眼下正是在喜庆的正月里,他换下了往日素白的衣袍,改着一袭青色长袍,在积雪尚未退尽的冬日里,他就像山水画上那稍显浓重的一笔,与武帝并肩,丝毫不失气度。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兴许是数月不见,千如竟看痴了,以至于武帝喊她下令御林军操练,她都恍若未闻。秦渊不得不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胤师傅,圣上在与你说话。”
千如回神,怯生生地看着武帝。武帝轻咳一声,道:“让你师兄看看,你这些时日操练的成果。”
千如得令后,向前两步,冲操练场的将士们大喊:“我大宁将士听命!把你们的英勇气概全部拿出来!让圣上和剑宗宗主看到你们报效大宁的决心和实力!”
台下的将士们一致高喊:“杀敌卫国!报效大宁!”
千如满意地回过头,正好对上寒晔的眸子,他眼中的赞许,如同那日在宗主祠,自己占了武帝便宜时一样。只是这般匆匆一眼,千如已经满足得不得了。不曾想,当天夜里,寒晔居然堂而皇之地翻过了阻拦他们的那一堵堵宫墙,从她卧房的房顶一跃而下,虽不请自来,却身形飘逸,就像世外谪仙。他来的时候,千如正趴在桌上练字,除夕那会儿托百里无忧偷偷带进宫的话本都看完了,她实在无聊得紧,就临摹起寒晔的字迹。一笔一画地写,一遍一遍地临摹,边写边观察,可总觉得不太像,他的字迹苍劲有力,那种神韵,她始终学不来。寒晔轻功向来了得,悄无声息地行至桌前,拿起她的大作查看。面前的宣纸被抽走,千如这才发觉,她面上由惊到喜,再由喜到忧的变化,让寒晔不禁扬起嘴角。千如连忙去门口望了望,这白日里防着月儿见到寒晔,她已经让漪云殿的小宫女帮忙,想方设法缠住月儿,千万不能让她去操练场,这会儿寒晔竟然送上门来,着实让她头疼。千如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心,回头便嘱咐他:“千万不能让月公主见着你。”
寒晔拉过她一同坐于窗边的软塌上,饶有兴致地问她:“月公主是何人?”
千如道:“月公主就是我大姐漪太妃之女,我的外甥女,先帝的长公主,武帝的妹妹。”
将月儿的身份说了个一清二楚之后,她突然问道,“你可知道秦渊?”
寒晔不知千如在宫里头遇到了些什么事,但这个秦渊,他是知道的,那日试剑大会,武帝带来的武将里头,就属他与胤将军走得最远,作为胤府将来的六女婿,他自然要对岳父的敌友了解一二的。“秦渊是秦丞相的长孙,御林军统领,你目前正与他共事,可他与月公主有何关系?我确实不知。”
寒晔见她杯中的茶水已凉,替她换了一杯,交到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