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似乎已经成功了,她不怕血了。揭纱布,上药,包扎,她已经能够很熟练地完成这些动作。此番大宁攻打罗刹主城,在武帝的计划里,已经不给自己留下半点余地,除去支援西边战场的大军外,剩下的三万大军一齐上阵,每一名将士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与罗刹背水一战。千如只要一得空,便会站到小土堆上,望着远方那尘土飞扬的战场,厮杀声、战号声、马蹄声...愈来愈远,渐渐地...便几乎听不见,她知道,声音越远,就意味着大宁离胜利越近了。过了晌午,从战场上送来的伤员,渐渐多了起来,留守的医官本就不多,千如已经被当成了正式医官来用,手上的活儿太多,根本停不下来。直到士兵们抬来一名伤员,她的手停在了半空,根本动弹不了,她愣住了,那人抓着她的袍子:“救我,我还不能死...我还没有...还没有给她报...报仇...”千如握紧了拳头,秦渊的伤让她浑身轻颤起来,他的肩上中了一箭,只要再偏一些,怕是就会伤及性命,想必他正是因为伤得厉害,已经分辨不清面前是何人,几近昏迷时,口中还是反复着那几句话,他还没有给她报仇。武帝攻打罗刹,千如一直不敢相信他只是要为自己报仇,帝王之计,在于大局,她是不是也和莲妃一样,只是一个理由。可是秦渊呢?他为何如此执着?千如小心地揭开了被按在他伤口上的棉布,撕开了他的战袍,箭头带着倒刺,已没入皮肉里,不能直接拔,可是要她用刀子在他身上划上几道,她实在下不了手。这时,刘会来了,一把将她推开,利索地划开了秦渊肩上的皮肉,拔出了箭,在干净的棉布上放了些止血草药,用力地按了下去,然后冲她吼了一声:“还不快来按住!”
千如连忙接住秦渊的伤口,听刘会道:“待血止住,让士兵们送他回营帐,你就跟着过去好生照看他,秦统领万万不能有事。”
刘会说完,转身又朝别的伤员走去,千如觉得,这里便是医官们的战场,而刘会,无疑是这个战场上的英雄,甚至不输寒晔半分。又按了许久,血终于止住了,千如缓缓松开了手,拿来纱布替他包扎好,然后开始查看他身上是否还有别的伤。除了肩膀上的箭伤,秦渊的手臂上,腿上,也有几处伤口正渗着血,应该是中箭后从马背上跌下时受的伤。千如打来热水,一处一处地替他擦拭,上药,包扎,即便刘会不说,她也不会离开秦渊,那日在谷中,寻不到她时,他那几乎绝望的低吼声,又一遍遍在耳边响起。秦渊被士兵们抬回他所住的营帐,一直昏迷到傍晚,也一直说着胡话,甚至在她站起身想去倒杯水喝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说了一句:“千如,别走,不要去和亲,不要嫁给那个三王子,我带你走...天涯海角...你想去哪儿都行...”千如一听,便是吃了一惊,发现他还在昏迷,只是依旧拉着她的手不放,她只好在床边坐下,任他拉着。秦渊的外伤已无性命之忧,可是入了夜,却高烧不止,千如一整夜都在他的身边,一只手被他拉着,她只好滕出另一只手来将帕子沾了凉水敷在他的额上,直到天明,他额上烫手的热气才渐渐退去。千如累得趴在他身边睡了过去,手一直被他紧紧地握住,快要天明时,她感受到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她猛得抬起头,正好对上秦渊清润的眸子。“胤...胤师傅?”
秦渊滴水未进,嗓子干涩得很,话语间带着沙哑。千如定了定神,冲他笑了笑:“秦统领,你醒啦,我不姓胤,我姓莫,我叫莫伊。”
秦渊的眼中燃起的那一丝希望,瞬间被绝望淹没,他低喃:“是啊,胤师傅怎么可能还活着。”
千如的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心疼得紧,但是她绝对不能承认自己没有死,她承担不起这欺君之罪,胤千如已经死了,此刻站在这儿的,只能是莫伊。千如去倒了杯水,扶起秦渊,喂他喝下了半杯。“秦统领,你先好生休息,我去给你煮碗粥。”
千如连忙跑了出去,若是再多看一眼秦渊脸上的失望,她生怕自己会脱口而出,说自己就是胤千如,她并没有摔死在崖底,更没有被野兽吃掉,她好端端地活着,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前方战事吃紧,留守的这些不能上战场的将士们一个个都牵挂着前方,连这一碗粥都自己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