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雪不为所动,仍然抱着瑾雪,她手上有伤,又是敌国的公主,离他半分远,都会有危险,他不愿以她为人质,可这无雪崖中,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巴不得要她的命。黑袍土匪洛无雪跟前跪了下去:“少主!”
瑾雪无奈,唯有不着痕迹地抬起左手,一个手刀,劈在了他的后颈,他双手一松,晕了过去,她俯下身子,轻抚着他的面庞:“不论在皇宫,还是在剑宗,所有人都将我当成孩童一般,即便过了笄礼,在他们的眼中,我或许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公主,可我今日才知晓,我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洛无雪,我不后悔来报信,我只希望,有生之年,不再与你相见...不再...与你为敌...”“快找人将她指路走!”
瑾雪咬了咬下唇,强忍着泪水,转身对黑袍土匪道,“我们走。”
黑袍土匪丝毫没有迟疑,随瑾雪一同奔向大宁的军队,她的颈边架着黑袍土匪的利剑,面对小潮儿时,她心底的愧疚油然而生,她放走的,可不是寻常的土匪,而是罗刹的余部,或许不久之后,他们便会回来,伺机对大宁皇室不利。她若从未遇见过洛无雪,她应当会对他们杀之以绝后患。“皇兄!救我啊!”
瑾雪向人群中喊去。瑾潮明知此事不简单,但他绝对不允许瑾雪受到半分伤害,当黑袍土匪让他们退兵时,他毫不犹豫地下了令,不过是一寨子的土匪,不过是剿匪失利,总好过失去这个亲妹妹。瑾雪一看大宁的将士开始撤兵,她便小声道:“将我推出去,赶紧离开。”
黑袍土匪不曾犹豫,将她推了出去,可他并未离开,而是一剑向她刺去。瑾潮一看情况不秒,火速飞奔而去,可距离实在太远,他根本来不及从那土匪的剑下救下她。“啊!”
一声惨叫袭来,倒地的却是持剑的黑袍土匪,他眼中的愤恨,足以将瑾雪凌迟。瑾雪看向洛无雪,他手中的剑,滴着殷红的血,缓缓地落了地,她问他:“你回来做什么?”
洛无雪无力地望着天际:“我若不回来,死的便是你。”
确实,他若不回来,她便已经身首异处了吧?可他回来了,只有死路一条。从他抽出剑的那一刻,瑾潮已经飞奔到了他二人身边,他将剑抵在了洛无雪的颈间:“劫持当朝公主,这可是死罪。”
瑾雪一看情况不妙,竟徒手握住了瑾潮手的中剑身,鲜血从指缝中溢出。“你!”
瑾潮心中气愤,不过那日见了一面,这丫头竟为了他这个土匪,做到如此地步,不顾自己的身份,不顾自己的性命。大宁的将士随后即到,瑾潮道:“将他带回去!”
将士们领了命,扣押了洛无雪,纵然洛无雪功夫再高,此时也脱不得身,他如失了魂魄一般,任他们将他押解上路。瑾潮撕下衣角,草草地替瑾雪包扎伤口,一路上并不言语。剿匪一行,瑾潮算是立了一功,虽没能将两个山寨一举歼灭,却也灭了黑风寨,生擒了洛无雪。只是瑾雪,回宫之后便不曾出过寝殿一步。洛无雪一行人的身份,即便她不说,瑾潮也已让人查了个底朝天,他原本是想查清楚,这洛无雪究竟有没有可能当自己的妹夫,哪怕他是个土匪,也能被朝廷招安,待他登基后,只要妹妹喜欢,无人能阻拦他的旨意。可偏生,这个落无雪竟是罗刹皇室的人,这个人,留不得。瑾潮废了许多劲儿,终于打听到了忘情蛊的方子,他来到瑾雪的寝殿,外人都以为,公主是因为被土匪抓上山而受了惊,可事实却是,她被禁了足,父王和母后再怎么宠爱她,也没有原谅她,倒不是因为她险些坏了剿匪一事,而是她险些将自己的小命送到罗刹余部的手上。“哥,父王要如何处置洛无雪?”
瑾雪一看瑾潮来了,便从塌上跳了下来,顾不得穿鞋,赤着足在冰冷的地上走了几步。瑾潮走到塌边,替她取来鞋袜:“洛无雪是生是死,全掌握在你的手中?”
瑾雪有些疑惑:“此言为何?”
“他的身份,注定不会是你的良人,你若能服下忘情蛊,将他忘了,父王便留他一命,你若是不愿意,那他,只能是死路一条。”
瑾潮不擅说谎,他甚至不能瞧她一眼,说罢,才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瑾雪紧紧地纂着拳头,许久之后才道:“我答应你,忘了他。”
瑾潮道:“好。”
那年秋天,圣上处死了陆续收押的潜逃逆贼,其中包括皇城外的几处山寨的土匪,包括洛无雪,无人知道他的罗刹皇室的人,自然只当他是个土匪,只是坊间一时传得沸沸扬扬,那无雪崖的土匪当真生得好看,帝都的姑娘们都恨不得早些年被他抢去当压寨夫人,可惜了,真是可惜了。瑾潮生平有了头一桩心事,一桩压在心底,不能与外人说道的心事。行刑前一晚,他去大牢见了洛无雪,他问他,那日明明能够脱身,为何还要回来。洛无雪道:“整个无雪阁,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想要她的性命,我...不想她死...”“罗刹被灭时,我还尚未出世,但这些年,我也看过不少卷宗,有些卷宗上,记载着那时的事,三国交战,和亲不过是个诱饵罢了,罗刹皇室在西域和我大宁之间摇摆不定,才遭西域的毒手。”
瑾潮将他所知道的,一一说给了洛无雪听,不管他是否听得进去,他只想,让他走得轻松一些。这与洛无雪所知道的截然相反,他面上起先是惊讶,随后是愤怒,最后,变成了释然,一切都不重要了,待他死后,罗刹皇室便真的再无后人了,这些仇怨,是该结束了。“和亲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让一名弱质女流背井离乡,去换取一时的太平,简直荒唐。”
洛无雪抬眸望向瑾潮,“他日你若登基,千万不要让她去和亲。”
说罢,他便又转过头去,透过大牢顶部的那一方小窗,看着外头的月光,在行刑前,他好想见那公主一面,但他也知道她被禁了足。洛无雪让瑾潮将他随身佩戴的玉佩交给瑾雪,这是他的母妃留给他的,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东西,那日城外的瞥,她已经在他的心里了,他让瑾潮转告她,让她忘了他,好好活下去。瑾潮答应了他,但是瑾雪却永远不会知道这玉佩是他的心爱之物。那年冬天,瑾雪收到了瑾潮的除夕礼,是一枚雕着雄鹰的玉佩,她笑问:“皇兄终于想明白了?想让我当将军了?我一定不负你所望,如这雄鹰一般击退各路敌军。”
瑾潮笑而不语。自那日之后,瑾雪日日随身佩戴着这枚玉佩,从未离身,即便上了战场,也不离身。雄鹰枭枭,亦如他在身边一般,一生一世,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