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晚上了，洛然还没能进产房。而崔言陪了她一天两夜。虽然只有一门之隔，她也能清楚地知道，他就在那里，随叫随到，从未离开半步。“不去，”崔言斩钉截铁地说，“老子就在这儿等着，哪儿也不去。”
“那……”洛然担心道：“梅老师一个人，岂不忙死了？”
“你别操心这些。”
崔言说，“都安排好了。”
洛然并不知道，位于落霞路尾的那家小酒吧，已经连续关门歇业两天了。相邻商铺的人都觉得奇怪，自从这酒吧开始做生意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关门，据说是老板娘生孩子，老板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连生意都不做了。奇怪的不仅这个。这家名叫“阴阳司”的酒吧，即使大门紧锁，灯箱也是常亮的。每到十二点，中间的“阳”字灯箱，依然失灵。而连着两天晚上，一到十二点，就有一位长相奇帅，身材极好，带着金丝边眼镜，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大帅哥，开着一辆十六世纪的古董车，停在酒吧门前。帅哥以一种“颠倒众生”的姿态下车，把额前的留海一甩，中指推一推眼镜细细的边框，冲着空荡荡的大门，优雅地拍掌，蔑视众生地说：“排队！一个接一个，排好了队，跟着我到九区去，急什么，别挤啦，知道你们一个个地赶着去投胎，我开车很快啊，一会儿上了路，都跟紧点，中途迷路的，等崔阎王回来找你们啊……哎，你你，那个烧炭死的，你还想逃？逃吧！哼，我才不在乎。什么？不愿跟我去九区？传闻在九区投胎，身份不好？哪个混蛋散播的谣言，说我那儿的孟婆不够美我认啊，其他的什么不比崔阎王这儿强？逃，都逃，看崔阎王喜得贵子回来怎么收拾你们！”
对面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女店员，连着两个晚上都感叹，哎，人长得是帅，就是脑子不太正常。对着一团空气，鬼吼鬼叫什么呢。窝在医院待产室外的崔言，接到了电话，电话那边的人懒懒散散地汇报人数。“反正我就接收那么多，中途跑了不计其数啊，少了的我可不管啊，”对方慵懒地说，“见过死了老爹不干活的，没见过得了儿子不干活的，又不是你的儿子，你紧张个什么劲嘛！崔阎王，不是我说你啊，你这样的，算玩忽职守啊，在体制里可不讨喜，下面要是知道，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九爷，谢了。”
崔言道完了谢，从一堆萎靡不阵的准爸爸之中腾地一下站起来，吼道：“九爷，你说什么？儿子？是儿子？真的？”
一群眼光迷离的准爸爸，都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盯着崔言。大家再看看那待产室门前的大屏幕，上面第一位还是显示：洛然，宫口开三指……跟崔言同病相怜的某位小处长，拍了拍他的肩：“崔老板，你几天没睡觉了？你借我的行军床睡一觉吧？”
言下之意：你老婆还没进产房呢，你就疯了，这可还了得。崔言还想追问九爷，能不能安全生产。就有护士过来，用温柔地腔调喊：“洛然家属……”“这儿呢！”
崔言赶紧把电话挂了，快步冲过去。“您妻子进产房了，”护士柔声说：“您要不要进去陪产？”
崔言在犹豫。他犹豫的这几秒中时间里，可谓是锋芒在背。连自己老婆生孩子都不陪产，垃圾。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眼神，盯着他看。他可能是有史以来犹豫最久的一个准爸爸，护士轻声说：“您不想去陪产也可以的，请问还有其他亲属吗？”
“没有。”
崔言木木地说。“那您是想要您妻子独自生产吗？”
护士失去耐心了，语气也渐渐地不好起来。崔言深吸一口气：“她让我进去吗？”
他不是在犹豫别的，他们从领证那天到现在，还是住在两间房里，睡两张床。突然就要去陪产，她介不介意？“你这是问的什么话？”
护士觉得他烦死了，要不是他长得好看，几乎是连话都不愿意答他了，翻了个白眼，“请您尽快决定，不要徒增我的工作量，咱们互相理解，行么？”
“她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去吧。”
崔言低着头，小声地说，连耳根子都红了。到了产房，见到洛然躺在病床上，突然觉得这床怎么这样宽，她躺在里面，还占不到一半，真可怜。因为没完没了的阵痛，洛然脸色惨白，双唇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助产士温柔地看着崔言，说：“她疼得出虚汗，你赶紧过来，喂她吃点香蕉啊，巧克力之类的，一会儿要生了，可不能没力气啊。”
崔言恨不得把自己的力气全给她，在病床边坐下之后，轻轻握着她的手，怕吓到她，贴近她耳边，温柔的说：“我来了……嘿，你醒醒……”洛然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你来了。”
“嗯，”崔言一个大男人，突然就鼻头发酸，“我早该来了，刚才还考虑了一会儿。”
早知道她这样痛苦，早就来了。他转过身去，剥巧克力的包装纸，因为紧张，一下就撕大了，巧克力跳出来，崔言慌张地去捞那块巧克力。“您别紧张，”助产士笑道：“没事的，咱们一起加油，宝宝会顺利出生的。”
崔言把巧克力掰成了小块，递到洛然的嘴边。“吃了甜的就不疼了。”
他知道自己说了句蠢话。洛然眼皮也肿了，因为毛细血管太薄，用力过猛就容易充血，整张脸都是红色的血丝。她是真不愿意让崔言看到自己这样。助产士接了个电话，轻声说：“我知道了林主任。”
很快，林奕亲自来了，她要亲自给洛然接生，说到底，这个孩子跟她还有解不开的缘由。洛然按着林奕的提示用力，死死地抓着崔言的手，宛若在刀山火海上滚了一遭。最终，什么力气都用尽了，感觉身体一阵轻飘，终于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啼哭。“零点30分，是个男孩儿，洛然，你太了不起了，你生了个男宝宝，”林奕喜笑颜开，把剪刀递给崔言：“崔老板，剪脐带的活儿，交给你怎么样？”
还没等崔言拒绝，助产士就在崔言腿上铺上了无菌布，林奕刚要把刚出生的小婴儿平放在他膝上……“崔老板！”
洛然听到林医生的一声惊叫，赶紧睁开眼，撑起身子，看过去。崔言倒在地上，原本坐着的简易滑轮椅也翻倒在地上。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突然就塌了。“哎呀，怎么回事，产妇没晕，爸爸到是先晕过去了……”助产士低声说道：“林主任，这是怎么回事？”
“赶紧给急诊打电话！”
林奕倒是临危不乱，果断地把孩子脐带剪了，包扎好，冷冷地说：“让急诊把他拉走。”
这么大个人，怎么说晕就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