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儿子能走能跳之后,老邪就宣布退休,专职带孩子。洛然作新任孟婆,走马上任!她没有老邪心狠,对于她而言,那些亡故者更像是朋友。她从不会直接拒绝他们的要求,很多小的委托,她能办的,一定会去办。譬如将客户遗留在养老院的书信,交给他们的子女。譬如替客户的猫猫狗狗花鸟鱼虫找到合适的去处。家里的崔小洛就是这样来的。洛然刚开始想不明白,人死了,最挂念的,不是自己在远方的子女,竟是陪伴着自己到死的宠物。譬如替客户删除个人电脑内的各种数据。譬如在墓碑旁种上一朵小花。总而言之,各种奇奇怪怪的委托都有,而洛然做这些,也能得到报酬,人嘛,总会藏一些私房钱,而对亡故者而言,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能帮他们完成遗愿,多少钱都愿意付。所以……这一年多以来,洛然每日都在奔波,但总算是收入颇丰。这些外快的收入,理应是要上报,但崔言睁只眼闭只眼,叮嘱她别太累了,老邪也不管她,只是嘱咐她小心些,别惹上官司麻烦。在听了许许多多的故事之后,正好碰上直播如日中天,洛然也不想放弃自己的专业,便做起了网络主播,将精心挑选过后的励志故事,讲给大家听。因为她容貌好,专业能力强,声音条件好,再配上猎奇的故事,很快就吸了一大波粉。不过因为以前的事,洛然并不想太惹眼,不愿跟平台签约,拿不到推荐,直播时间也只在深夜或是清晨,所以传播范围有限,一年多了,粉丝数缓慢地上涨,不温不火。不过洛然也不是很在意。现在她的生活填得满满的,每一天都有滋有味,多姿多彩,只求能一直这样下去。一个小时的直播过后,黄老先生的故事说完了。“好了,今天的故事就到了这儿……”洛然的声音越发轻柔起来,“很多人用尽一生,直到最后喝下孟婆汤的那一刻,才明白,钱财,名利,荣耀,都是身外之物,只有陪伴才是最重要的,但在这时代,有几人能得到亲人实实在在的陪伴?有几人能在死亡来临的时候,紧紧地握住亲人的手……今天,故事里的这位老先生,功成名就,著作等身,桃李遍天下,但他心里却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混蛋,活该孤苦老去,黄先生想跟他的前妻惠芬和儿子振鹏说一声‘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他能做的,也只是说一声对不起。如果人生重来一次,他还是会为了返城名额将妻儿抛弃,因为这就是人生!”
话到这里,就收到了一条特殊的私聊消息:小孟,你故事里的黄老先生,跟我爷爷好像啊。我听说我妈妈说,我爷爷前两天在养老院病逝了……我小的时候,曾跟爷爷住过一段时间,他经常跟我说他年轻时候时的事。前些年他得了老年痴呆,家里所有人都记不得了,总把家里人的名字叫错,他总把奶奶当成保姆,把我妈叫成惠芬,把我叫成振鹏……自从他住进了疗养院,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洛然看着手机里的消息,很快就抬起眼眸,对着摄像头,微笑道:“今天的小孟毒鸡汤,就到这里,今天的故事告诉大家,永远不要相信一个男人说等我回来,因为那十有八九要等上一辈子。小孟故事里的人物名字,都是化名哦,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下了直播,关了电脑,洛然赶紧收拾东西出门。初秋的天气很舒服,阳光暖暖地照在皮肤上,洛然穿着灰蓝色过膝毛衣裙,乳白色长款风衣,穿过热闹的燕子里巷。她已经脱胎换骨了,不再是三年前刚来的时候,出门带着口罩低着头,畏畏缩缩,生怕被人认出来的那个失败者了。她大大方方地跟每个人打招呼,小脸上是暖洋洋的笑,大步流星地走着……“小洛,你家洛远易今天上学了吧?”
“孩子上学了,往后你可轻松多了……赶趁着年轻,赶紧准备二胎吧,再生个女儿,儿女双全就好啦。”
“小洛,你等等,你上次推荐给我的那个吸尘器啊……”“洛姐,你今天的口红真好看,什么色号?快到我女朋友生日了,我得给她送礼物……你说我给她买什么好?香水还是口红?我看了一个上午淘宝了,你帮我想想呗,我都快烦死了!”
“洛然,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哦,你家洛远易可真是太顽皮了,你得管管他的呀……”“洛远易妈妈,可算是碰上你了,还是那个幼儿园的事啊,你家洛远易到底是怎么面试上的?我们一起去的哇,我家轩轩被刷下来了,哎……轩轩回来说了,你家洛远易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自己跟校长聊进去的!你教的呀?你这个人,真不厚道,悄悄送你儿子去上英文补习班了吧?也没告诉我……你说我家轩轩是不是要再等明年啊?现在补习来得及哇?哎,你急着别走啊……”“啧,小洛啊,我终于是碰上你了,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你上次跟我说,要给我林主任电话的呀,忘啦?我儿媳妇生二胎要去平康建档,有熟人照顾好一点的呀,你赶紧把主任电话给我……”家常里短,吵吵闹闹,洛然竟然觉得,这就是幸福。抬头一看,天边挂着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洛然欣慰地笑,真好,幸运女神,终于站在我这边了。她拿出手机一看,“哎呀,我时间来不及了,我先不跟你们说了,等我回来再说啊……刘大爷,林主任电话,一会儿我微信发给你儿媳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