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老邪开着他的专车到了。洛然听到“请注意,倒车,请注意,倒车……”的声音,赶紧冲了出来。老邪全副武装,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并不像是从床上起来的样子。崔言说的没错,他晚上不睡觉,不知道能干些什么,接到电话,还挺高兴,拔腿就来了。“梅老师,您来了。”
洛然说:“快进来看看吧。”
老邪穿着中老年针织黑色马甲,里面是纯棉的灰色长袖,还有一条不知什么年代的阔腿裤,俨然一副日系混搭风。他一甩头,如赌神进场那样,走进了酒吧。“怎么了?”
他装腔作势地问:“我说了吧,你这小女娃,就是难独当一面,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刺头了?打一顿灌进去就完事了。”
“梅老师,活人喝了汤会怎么样?”
洛然赶紧打断他,省得他像是说相声似的,开了头就没完。“你把汤给活人喝了?”
老邪惊讶道:“小妞看着软柿子似的,胆儿还挺肥。”
“不是故意的,”洛然低下头,“是不小心。”
“人呢?”
老邪说。洛然把他带到易如月跟前。老邪眯着眼,低下头,看了看,抬起头,神气地说:“没死,急什么?”
“瞎子都看得出没死啦。”
崔言说:“让您老来,是来解决问题的,演什么装什么?现在该怎么办,赶紧说吧!怎么才能把人弄醒?”
“弄醒?”
老邪不解道:“干嘛要弄醒?”
“你是不知道吧?”
崔言哼道:“你心虚的时候,就喜欢眨眼睛,瞧瞧,这眼皮子闪得多勤快。”
“我怎么会不知道。”
老邪说着,声音弱下来,支支吾吾道:“不过……我确实忘了怎么才能把她弄醒,我从上一任那儿接手的时候,她是跟我说了这种情况,年岁太长,我不怎么记得了,瞧,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就没出过这样的岔子,不是我说你啊,年轻人还是不行啊,心浮气躁。”
洛然惊呼:“那现在怎么办?她永远也不会醒了么?”
“你当她是孙猴子啊,能在五指山下睡几百年?”
老邪眨了眨眼,说:“放心吧,一会儿就醒了。”
他说这话,连他自己都怀疑,洛然可不敢信他。“不然送医院吧。”
洛然说。“不行!”
崔言和老邪异口同声道。老邪严肃地盯着洛然:“送医院,你预备怎么说?喝醉了酒的?这女的要没家人还好,又要有家人,又是一大堆麻烦。”
“她没有家人的。”
洛然说:“她跟我说,她是受不了家暴才跑出来的。”
“哦……”老邪把音调拉得老长,“那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啦。”
“梅老师!”
洛然打住他的话,冷声说:“别开玩笑了行么?”
“既然不会死,那就让她躺在这儿好了。”
崔言说:“一会儿醒了,她自己就会离开。”
“这怎么行?”
洛然问。“不行?”
老邪接道:“你还想把她带家里去?来历不明的,还有个家暴的老公,你不怕她老公找到你,把你砍死啊,这几天我看新闻,才猛然发现,现在反社会的神经病可多啦。”
“嗯,不行!”
洛然说:“我不能让她一个人躺在这里过夜,万一出点什么事……”“你好心,你菩萨心肠,我是坏人,反正我是不管闲事的,”老邪说:“带回你们家去好了,反正你们家两间房。”
说到这里,洛然迟疑了,她转头,看着崔言,眼神询问,行么?可只有两间房啊。要是把她带回去,她睡哪里啊?崔言想着想着,脑子里灵光一闪,笑道:“行吧,带回咱家去吧。”
只有两间房,那就让一间给这疯女人好了。然后……洛然丝毫没有想到这一层,只等崔言说行,立刻绽放笑脸:“我就知道你不像梅老师那么无情无义。”
“我无情无义?”
老邪原本快走到门口了,听到声音,又转过身来,吼道:“老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让你随传随到,我还无情无义了?”
“行行行,您老一生为国为民,劳苦功高,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崔言吼道:“赶紧过来帮帮忙,把人给我抬车上,行么?我抓头,你抓脚,赶紧的!”
就这样,易如月不仅在阴阳司扎了根,还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回了燕子里。成功打入敌人内部!要是易之恒知道,一定会大吼三声——计划通!回到燕子里,洛然打开门,把灯拉开,赶紧让出空位,让崔言和老邪把人抬进来。老邪气喘吁吁,不停地抱怨:“看上去那么瘦,死沉死沉的,累死老子了!腰快断了!崔言,你小子在你老婆面前假正经,别跟我说你一个人抱不起这个女的,呐呐呐!你欠我的,你记着。”
崔言说:“我欠您的还少么?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下辈子吧,瞧,我对您感情多深,还相约下辈子。”
“呸,还下辈子,到时候,你小子孟婆汤一口闷,我找谁去?”
老邪提了一口气,吼道:“把人放哪儿?快说!”
崔言看着洛然,像是在问她。洛然站在客厅里,有些慌张,也不能把她放在沙发上。听到动静,睡得半梦半醒的洛远易从次卧探出头来,他穿着毛茸茸的连体熊猫睡衣,可爱指数爆表。“你们干嘛呢?”
洛远易问。他在崔言的床上睡着了,就是要等崔言回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最近洛远易总是要跟崔言睡。“这是谁啊?”
“你们怎么抬了个人回来?”
来自洛远易的三联问,没有人回答他。老邪累得快喘不上气来,吼道:“再不说放哪,我就撒手了,把她扔地上,反正你家有地暖,也冻不死她。”
“别别别!”
崔言说:“放房里,放房里。”
他冲洛远易眨眼:“太子爷,快把房间的灯打开!”
洛远易手脚麻利地跳起来,按下开关,把次卧的灯打开。易如月被老邪和崔言像是抛麻袋似的,一二三,抛到了床上。“爸,她占了咱俩的床,那咱俩睡哪儿啊?”
洛远易抱着崔言的大腿,眨巴眨巴眼珠子问道。“问你妈。”
崔言说。“妈?”
洛远易用无辜的双眸,望向洛然。洛然看着他,目光顺着往上,再看看崔言。父子二人的神情,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不管你啊,反正,我爸睡哪,我就睡哪。”
洛远易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抱紧了崔言的大腿,“我爸那么高,沙发可不够睡,你别拎不清啊。”
“知道了。”
洛然点了点头,有些害羞道:“那就,一起吧。”
离开次卧的时候,洛远易趴在崔言的肩头,把灯给关上,他看着床上这个不清醒的女人,低声说:“不管你是谁,等你醒了,我都要谢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