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顺天府,换上了早朝的官服,坐在前往皇宫的轿子里,冯令久久都未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醉荷叶”的重现江湖,是万枯门向外界告知他们卷土重来的最佳手段。七年前,他们掀起的风浪险些就让这座江山易了主,这一次倘若不能采取措施压制他们,只怕如今的万枯门,会比七年前更难对付。这桩案子因为有东宫掺和的关系,本来就复杂无比,如今再加上万枯门,只怕是更扑朔迷离了。从账本上看,这案子绝对与东宫脱不了干系,赵成德那个老色鬼明显是太子手底下的人呢,太子绝不可能会做出派人毒死赵成德,把案子往自己身上揽的蠢事。那也便是说,这案子还有其他势力在插手,而这一个势力极有可能就是万枯门。可是,万枯门为什么要掺和这桩案子?是在针对东宫?还是别有用意?东宫倒下了,最受益的人是谁?三王爷虽然手握半块虎符,可以调动京城兵马,但他坦荡磊落,绝对不可能会使出此等阴招。四王爷昨日突然出现在公堂上的确令人意外,将那郑燕带回王府目的也并不纯粹,但在拿到账本以前,他并不知晓这桩案子中会隐藏着如此大的秘密,也可接触嫌疑;六王爷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接触过这个案子。除此之外,还有谁?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冯令目光不由一凛,缓缓坐直了身体。莫非是他?软轿缓缓停了下来,轿外传来一声呼唤:“大人,飞雀门到了。”
冯令回过神来,起身掀开的帘子走出轿外,仔细理了理身上的官服,随后便迈着大步朝着皇宫大殿疾步走去。今日的早朝皇帝照例来得稍微晚了一些,不过他向来如此,官员们也都习惯了,趁着皇帝没来,便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事儿。他们虽站得并不松散,但也能看出泾渭分明的派系之别来。一时之间,大殿上满是细碎的谈话声,但仔细一听,会发现他们谈论的话题与夜里在城南烧起的那把大火密切相关。“昨夜那场火烧得可真旺,我从未见过京城着过如此大火,眼下秋猎出行在即,这不知到底是不是个好兆头。”
“那场火烧的是哪户人家?可曾有伤亡?”
“我听说昨夜那场火是顺天府、京巡卫还有玄甲军一同扑灭的,火灭之后顺天府从火堆里挖出不少尸首呢!”
“哎呀!好惨啊!”
“可不是嘛!”
……淳于炀与淳于靖、淳于善分别站在大殿两侧,中间隔着些许距离,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三人脸上分别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忽然扯开嘴角露出笑容,淳于靖转头看向另一边的淳于炀,问道:“三哥昨夜睡得可好?”
淳于炀淡淡地答道:“尚可。”
“三哥果然好毅力,扑了一夜的火,还能坚持来上朝,真是让弟弟好生佩服。”
淳于靖叹道。淳于善摇着手中纸扇,在一旁笑说:“三哥常年练兵,每日睡眠从不超过两个时辰,自然是我等常人所不能比的。”
淳于靖在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是笑意未减:“子泽,父皇交给你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主持秋猎可不是简单的事,你这些年鲜少接触政事,做起来难免会生疏。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来向四哥讨教。”
淳于善笑笑,说:“多谢四哥关心了,有左相从旁指点,倒是未曾出过什么岔子。四哥只需期待这一次的邢州秋猎便是,定不会叫大家失望的。”
失望?淳于靖在心中冷笑。待到那时,你们便知到底什么叫失望了。将大殿上各方各派的汹波暗涌尽收眼底,站在龙椅下方的公孙展在心中长叹一声,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眼下虽然百姓安居,天下太平,然而朝中派系林立,人心不齐,只怕不是个好兆头啊。居安思危,居安思危,前人说的果然没错。身上投来一道敏锐的视线,随后,公孙展听到师正寒说道:“左相怎么摇头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公孙展笑了笑,回道:“也没什么,只是在想陛下迟迟不见来,是不是身子有什么地方不适了?”
“我听说你那宝贝外孙女当着陛下的面要与欧阳家退婚,说要去学医术为母祈福,不知令嫒如今身子如何了?可有康复起来?”
师正寒笑道。“小女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多谢右相关心。”
公孙展道。“说起来,师某真是羡慕左相啊。”
师正寒叹道,“不论是女儿还是外孙女,都出落得如此卓越优秀,深得陛下青睐。放眼整个大夏,只怕没有谁能比得上这般的好运气罢?当年若是令嫒入宫做了妃子,想必也会在后宫之中大放光彩,深受陛下宠爱。”
说什么运气,什么宠爱,公孙展哪有听不出来师正寒话里的讽刺呢?他不愿在这时与师正寒多起争执,便只是笑了笑,并未作答。恰在此时,太监总管李德才走进殿内,高唱:“皇上驾到——”殿上众人立即一改松懈懒散的态度,回到本来位置,端正了脸色,齐齐撩起衣摆跪了下去,口中呼道:“恭迎皇上驾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在齐呼声中缓缓走向高位,待他在龙椅上坐定后,才抬手道:“众爱卿平身。”
殿内又传来一阵整齐的“谢主隆恩”,这才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垂手站成一排。皇子在早朝中无须向皇帝行跪拜礼,故而淳于炀、淳于靖、淳于善三人是站着迎接皇帝的,而每一次站在台下看着皇帝在千呼万喝中出场,接受众人顶礼膜拜的那一幕场景,都让淳于靖感到热血沸腾,心中的不甘与欲望则变得更为炽烈。等着吧,再过不久,他也要站在上面,接受这些人的顶礼膜拜!“今日所议事为何,都各自报上来吧,言简意赅些,挑重点来说,莫要与朕废话。”
皇帝一边轻轻揉着眉心,一边对着下方的群臣说道。众人听后,先是静默一瞬,随后从户部开始,之后到礼部、工部、刑部、兵部、吏部,以及太医院、都察院等部门,分别向皇帝汇报着。皇帝该批的批,该驳的驳,还有争议的,便都让他们先递上奏章,暂且押着日后再看。只是令众人感到诧异的是,今日不管是哪个部门提出想要拨款的提议,皇帝也不细问,竟都一一允了。怎么回事?皇帝今天怎么如此好说话,莫非是后宫有什么喜事不成?冯令本听了公孙展的提议,不打算在今日早朝时将赵成德那桩案子拿出来说,可如今见到皇帝似乎心情不错,他把心一横,站出来拱手道:“启奏陛下,臣有事要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