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十七年七月初七,大明济南府历城县境内,在大清河畔的官道上,驰过三四十骑人马,这些人马大多都做风尘仆仆的客商打扮,可是却携带者刀弓火铳,胯下的马匹也都高大强健,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类。 而领头的一骑,却是个蒙着面纱的红装丽人。虽然奔波在外,却依旧是一身红艳艳的劲装。 红装丽人的马后,则是一位白衣妇人,一样用面纱遮了脸面,不过衣衫却有些肥大,遮住了身段。 两个妇人,似乎长得还不错,却领着数十个带着刀弓火铳的好汉,在兵荒马乱的济南府地面上纵马奔驰,这一幕怎么看都不寻常啊! 这数十骑是从济南府首县历城南面的泰安州方向过来的,没有直入历城,而是绕城而过,向着历城东北约二十里开外的堰头镇疾驰而去。 堰头镇本是济南府城外最繁华的一处商镇。这个镇子靠着大清河这条还算不错的水道,向东可以直通渤海,向西又连着北往南来的大运河。因此就渐渐发展起来,在明末乱世来临前,已经成了一处客商云集的繁华大镇。 可自打崇祯十二年正月,入口劫掠的清军攻破济南,并在济南府城内及周遭大厮屠戮,焚杀官兵绅弁数十万人后,繁华一时的堰头镇就急剧衰弱。 到了崇祯十七年秋,这座繁华了二百多年的商镇,已经衰弱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而且还是靠着秋收之后的那一点生机吊着。等到天气转冷后,诺大的镇子只怕要变成有房无人的“鬼镇”了。 而眼下的堰头镇虽然还不是鬼镇,但也好不了太多了。绝大部分的商铺都空空如也,只有紧挨着大清河码头还有几个铺子敷敷衍衍开着张,指望趁着新一场大难到来前赚上几个。而其中能够招待往来客商的酒楼食肆更是只有一间,看见这等大队过往客商到了,店里面的掌柜的都亲自拦到官道上面来了。 能在这兵荒马乱之中开买卖的掌柜,自然也不是寻常之人,看见这几十骑壮士和领头的两个妇人,就知道是有来路的。当下便一拱手,张口就是黑话:“途经高山抬头看,山上一面金字牌:泰山北斗长城岭!”
那红衣丽人也在马上拱了下手,笑着道:“原来是山东长城岭的兄弟,鸡公山上红娘子,这厢有礼!”
这处铺子原来是附近长城岭上的山贼开办的黑店! 店是黑的,不过今天的来客却更黑,居然是朱慈烺的军师李岩的妻子,曾经在信阳鸡公山落草的红娘子! 那可是在明末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凶人!长城岭上的强盗在她眼里连屁都不是,何况今天和她一起来的另外一位妇人更是个凶名盖天的魔头。 黑店掌柜闻言就是一惊,连忙大礼叩拜,口中道:“小的不知红娘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红娘子已经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也不理那掌柜,而是去搀扶那白衣妇人下了马,还笑着说:“邢姐姐,只有这里了,虽然是个黑店,看着却还干净。”
被称为邢姐姐的女子咯咯笑着:“黑店就黑店吧,再黑能有额黑吗?谅他们也不敢打额的主意!”
这女人一口的陕音,又被红娘子称为:邢姐姐。那掌柜顿时就想到一人,就是坑了闯王李自成的邢娘子! 人家连李自成都坑了,卷了老李的家产不说,还勾搭了李自成手下的大将高杰一起私奔,给闯王都戴了绿帽子了! 而邢娘子现在的丈夫高杰可就驻兵在济南城中,要惹了她,回头高总镇发兵剿了长城岭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儿? 红娘子和邢娘子说话的时候,跟着她们的几十骑壮汉已经忙活开了,或是入店搜查,或是在四下布置岗哨,或是将马匹牵去马厩亲自照料,好一副常在江湖走动的精悍模样儿。 负责搜查店面的小头目很快出来禀报:“禀夫人,店中倒还干净,并无别的住客,不过却备了许多酒菜。”
红娘子点点头,笑着发问:“可是海沙帮的朋友订得席面?”
“对,对,”那掌柜点头道,“是海沙帮的兄弟拿着沈总舵主的名帖来订的席面,说是要在堰头镇宴客。”
“咱们就是沈总舵主邀请的客,”红娘子笑着,“先给咱们弄点吃食,再收拾几间干净的客房,烧点洗澡水。”
吩咐完毕,红娘子便对邢姐姐道:“稍候片刻,小爷马上就到,咱们姐妹俩可得好生拾到一番。”
小爷就是朱慈烺,他现在正在一艘驶入了大清河的沙船上,距离堰头镇并不太远。 虽然他是带着四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进济南府的,不过他走这一遭的目的并不是和高杰打仗,而是要和高杰的老婆邢娘子会面。 这位敢于给李自成戴绿帽子的邢娘子可是个女中豪杰,用高杰自己的话说,就是“邢有将略,吾得以自助,非贪其色也”。意思大概就是他高杰不是真的怕老婆,而是老婆邢氏有大将之风,才智过人,所以他才对邢氏言听计从的。 也就是说,只要朱慈烺能搞定邢娘子,那么高杰也就会死心塌地倒向朱慈烺了。 而在江北四镇当中,刘泽清虽然胡作非为,可是上了战场却胆怯如鸡,事到临头一定缩。刘良佐也和刘泽清一个德行,史可法估计也控制不了他。真正难对付的就是高杰、黄得功两部人马。黄得功已经安排人去对付了,肯定坏不了事儿。现在就剩一个高杰了,只要搞定了邢娘子,那么高杰也就能为朱慈烺所用。 而在高杰倒戈后,附近的刘泽清多半也会倒戈。朱慈烺带了四万大军入济南,高杰有三万人,两人相加就是七万大军,刘泽清根本无从抗拒。 如果黄得功走了,高杰、刘泽清又投靠太子,四镇之中的刘良佐也只能跟着倒戈。 这样凭史可法就只剩下从南京带来的那点勤王义军了,根本不可能对抗朱慈烺这边的十余万大军抗衡。 当朱慈烺乘坐的沙船靠上堰头镇码头的时候,邢娘子和红娘子已经洗去了路上的风尘,摘去了遮阳的面纱,换上了干净的罗衫长裙,带着手下,立在码头上恭迎了。 看见穿着玉白色儒服,手执一把折扇,仿佛一位少年书生般的朱慈烺和同样风流倜傥,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的李岩并肩而来,红娘子便盈盈下拜,口称:“妾身恭请千岁爷金安。”
她身旁的邢氏见红娘子下跪叩拜,又看了看正走下跳板的少年朱慈烺,也上前两步,到了朱大太子身前,然后也跪了下去,甜腻腻地道:“奴家邢氏,叩见小爷。”
“你就是邢氏?”
朱慈烺笑着,“抬起头来。”
邢氏依言,仰起面孔,以供朱慈烺细细品鉴。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韵味十足的美人儿,一头秀发梳理得服服帖帖,蛾眉淡淡,红唇浅浅,细腻洁白的肌肤衬着精巧秀丽的五官,容颜妩媚,身姿更是婀娜,虽然上了些年纪,可是这风韵却极是不凡。 朱慈烺微笑着一抬手,“两位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