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鞭三响之后,皇极门外,穿着明清两种朝服的臣子们,一起向着坐在空空如也的御座边上一把椅子上的大清摄政王多尔衮叩头。 多尔衮眉头皱着,仿佛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 他现在比历史上那个多尔衮的烦恼可多多了! 北京城西边几百里有个大明代王统治的大同府,现在还有好几万精兵,还一座固若金汤的大同雄城,还有大堆的小城小堡,还有一道边墙。如果要出兵去硬啃,要么死伤惨重,要么就费时费力还费粮食。 北京的东南面卫河海口那边还有个什么海沙堡,建在卫河入海口处的岛屿上。虽然距离陆地没多远,可是对于没有水师的清军而言,要上去也真不容易。况且上面还有个土城,还有很会使用火铳的明军固守! 如果不能把红夷大炮搬上去,就看他们在大沽口战役中运用火铳的水平,死上几千真满洲都不一定打得下来那个堡垒。 真满洲可不是大白菜,怎么可以这样消耗?干脆等冬天卫河结冰了再说吧。 所以多尔衮现在经常和手下讨论怎么打大同,对于海沙岛干脆无视——蕞儿小岛我大清是不在乎的! 除了大同和海沙岛,太原的李自成也不消停。不肯老老实实把山西交出来,而且还在太原府集中兵力,看着是要抗拒天兵啊! 现在的局面,如果李自成躲去陕西,多尔衮暂时就放过他了。大明可没死透,而且还出了个传说是朱元璋转世的太子。肯定得集中力量对付啊,要不然等朱慈烺发展几年,没准就打回来了。 可问题是山西不能不管啊!山西号称表里山河,高屋建瓴。如果不拿下来,北京城时时刻刻都在李自成的兵锋之下。大清也不可能放手去对付残明啊! 要不然大清南下的时候李自成捅一刀子把北京再夺回去,那大清就完了。 所以多尔衮在大清顺治元年六月、七月时的规划,还是先山西,再山东。当然了,在出兵之前还得把大清国的首都从盛京搬到北京。以后八旗子弟就是北京户口了,从北京出兵可比从盛京出兵近多了。 等迁都的事情忙完后,九月或是十月,再联合大同的大明代王去打李自成。收拾完李自成,回过头再打代王朱慈炯,先把大同包围起来再说。 完成大同围困之后,也许就能腾出手对山东用兵了! 依着多尔衮的心思,这回怎么都得有半壁江山吧?山东就是必取的,东路至少打到徐州才能收手。然后看残明肯不肯称臣交岁币?如果肯的话,大清就转用兵力收拾河南、陕西,把李自成彻底给扑灭了。之后再考虑是不是要一统天下? 可多尔衮昨天得到消息,衍圣公孔胤植不知发得什么疯,居然认为大清入关就是要挖他家的祖坟——孔子的坟头有啥好挖的?孔子死掉的时候,儒家根本没什么市面,所以孔子也不是很有钱,能有什么陪葬品? 大清国费那么大劲打进来,死那么多人,就为挖一个没什么油水的古墓? 合着大清国就是个倒斗的? 不像话!大清国只劫掠,不挖坟! 更不像话的是朱慈烺那小子居然还相信了,还和孔胤植这个糊涂虫一起发了《讨东虏檄》,要保名教,卫孔子。还任命史可法当了七省总督,驻军山东,一边保卫孔子,一边要收拾中原...... 这下多尔衮可是烦透了。因为大明朝廷一旦将大清当成“孔子之敌”,那大同的代王就不可能和大清联手,而且山东的史可法也不能不防。 这样大清就没办法集中主力攻打李自成,必须要分兵防备大同、山东方向上的明军。 而且多尔衮还得到消息,朱慈烺离开大沽口后,在登州逗留了近两个月,期间大力整顿登莱七卫,还在登莱各州县大办团练。最后又在河南省的汝宁府封了唐藩,又将鲁藩移往青州。并且给予两藩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大权。 当然了,这些举措都不是多尔衮最担心的,多尔衮最担心的是朱慈烺在登州留下了一支颇为强大的水师! 辽东、辽西、朝鲜的海岸线,现在都在登州水师的威胁之下! ...... “今儿叫大家过来,就是和大家说说那个《讨大清檄》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吗?是孔胤植那个混蛋写的,污我大清要挖孔圣人坟,这没有的事儿。我大清也是尊孔的,以后还要开科取士,让读书人也能考试做官,怎么可能挖孔子的坟呢?可是朱慈烺那小子无知,怎么就相信了,一心和我大清为难。你们这里不论满汉,都是我大清的好臣子,都说了,该怎么澄清这个事儿?”
多尔衮说着汉语,非常流利,语气也不凝重,就是有点哭笑不得,仿佛在数落一个犯错的晚辈,并没有太大的恶意。 当然,这种态度也是故意伪装出来给汉臣们看的。朱慈烺杀了他那么多两白旗的勇士,他恨不得把朱慈烺抓来剥皮抽筋。 但问题抓不到,也打不死! 朱慈烺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摄政王,奴才以为要澄清此事,就得派遣儒臣出使南朝,让南朝的士大夫眼见我大清是如何尊重儒臣,尊敬孔子、孟子的。”
提出建议的是范文程。现在洪承畴已经死了,他的死也让大部分投靠大清的汉奸变得小心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范文程只能卖力一点了。 不过例外总还是有的! “摄政王,奴才孙之獬愿意晓谕江南!”
这回是一个剃了辫子头,却穿着明朝官服的五十多岁官员出班上奏。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孙之獬! 朱慈烺奉崇祯皇帝南幸登州的时候,他正在家乡济南府淄川县安居多年,早就是闲云野鹤了。可是却偏偏不死心,想要投靠新主。当时李自成已经兵败,大清风头正劲。所以他就和家中奴仆一起剃了辫子头,换上了满人的服饰,想要迎大清。 结果大清没有迎到,却眼见着朱慈烺在登莱“胡作非为”,越折腾越红火。他不敢在淄川呆着,就带着家人到北京投奔大清朝。多尔衮就封他当了个礼部侍郎,不过没有让他入旗,还是让他当汉臣。 而此时多尔衮也没在北京推行剃发易服,所以自行剃发的孙之獬就有点另类了。 “你愿意去江南出使?”
多尔衮并不知道孙之獬是个臭名昭著的阉党(如果洪承畴还在,肯定不会让孙之獬去的),又没发现有旁人请缨,于是就点点头,“那你就去吧......不过以什么名义去呢?”
“奴才是大清天使,自然以钦差大臣的名义去江南宣诏。”
孙之獬说。 “这样啊......”多尔衮这个时候有点想念洪承畴了,现在没人和他说大明的内情,范文程虽然也是个高水平的汉奸,但他不是大明权力圈子出身的,不了解大明的情况。至于其他有分量的大汉奸,现在都不大敢说话。 可人死不能复生啊!多尔衮只好看着一帮死气沉沉的汉奸大臣发问:“你们这些汉臣都说说,孙之獬这样去能行吗?”
作为汉臣之首的骆养性出班奏道:“王爷,孙侍郎如果以宣谕的名义去江南,多半会被朱明太子给杀掉的,估计连兖州都到不了。”
“本王也觉得不行......朱慈烺凶残着呢!”
多尔衮点点头,“那以什么名义去呢?”
“这个......”骆养性思索了一下,“臣听说朱明太子曾经向王爷的格格求过婚姻,不如就让孙侍郎以和亲使的名义去趟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