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阮集之啊,真是多年不见了。”
孙之獬并没有翻身下马,而是在马背上冲着阮大铖拱了拱手。 阮大铖并没有还礼,而是大声发问:“孙龙拂,你的头发呢?怎么没有了?难道你已经看破红尘,梯度为僧了?”
孙之獬笑了笑,伸手从脑海摸出了那根金钱鼠尾一样的辫子,“集之兄,小弟现在是大清国的人,大清国的男人都要剃发结辫的。”
“都要剃发?如果不剃发呢?”
又一个声音响起,孙之獬循着声音看了去,发生一个穿着青布儒衫的胖子摇着纸扇子走了过来。 “在下松江罗大公,请教了!”
来人是东林后继,明年恩科的榜眼也有可能是状元的罗大公。 “哈哈哈!”
孙之獬突然大笑了起来。 罗大公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我笑你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若是在北直隶,那是连剃发的资格都没有的!”
罗大公哼了一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下是不会剃发结辫的!”
孙之獬只是大笑不已,阮大铖看着也奇怪,问道:“你笑什么?”
孙之獬收起了笑容,目光阴冷的扫视着周围。只见在仪凤门瓮城外聚集的除了维持秩序的兵士,就是官袍乌纱的官员或者儒服儒巾的书生,一个个都横眉冷对着自己。 “本官笑他无知识浅!”
孙之獬阴沉地开口了,“居然不知我大清的二十四个前程。”
“什么二十四个前程?”
孙之獬笑道:“就是八旗子弟的晋升之路,从包衣奴才往上,一共是二十四个等级,就到亲王了。每升一级,都得有真才实料的功劳!有功必升,有过必罚。而最下面的包衣奴才不算前程,所以就算二十四个前程了。 寻常的汉人,只要不是官员投诚,如果要入我大清,一开始都是包衣奴才,为八旗老爷做牛做马,妻子女儿还要伺候主子......甭管你有多少学问,能不能中举中进士,都是一样的。哪怕如今大清国的大学士范文程和宁完我,也都是从包衣奴才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其中范大学士的妻子因为颇有姿色还伺候过大清豫亲王呢!那可是范大学士的荣耀啊!”
“什么?这等事情还是荣耀?”
罗大公嚷了起来,“这范文程有没有一点骨气啊!”
“骨气?”
孙之獬又是一阵狂笑,然后扬起马鞭指着罗大公,“你是不知道范大学士的本事又多大,他可是能文能武的全才,提笔能写锦绣文章,提刀能杀你们南朝的兵将。他如今的富贵,可是一刀一枪搏出来的富贵。 你个四肢不勤的书生也配和范大学士讲骨气?你说你有啥用?除了考科举你还会干啥?当老爷吗?大清那边八旗贵人才是老爷,普通的汉人都得从包衣奴才开始。你会当奴才吗?你会种地吗?你会做工吗?你会杀人吗?都不会,那连包衣奴才都没得当......如果你在大清国,运气好些,遇上太宗皇帝那样的仁君,还能当个安安饿殍。如果遇上太祖那样的雄主,就得杀了节省口粮。”
啊!这是真的?鞑子真的那么凶残? 凤仪门外一群官员书生都被孙之獬的话给惊呆了——孙之獬是鞑子的使臣,他说的话总不会有假了吧! 就在这时,跟着孙之獬一起的祖可法又怒吼了一声,用生硬的,带着辽音的汉话说:“你们这些尼堪算是走运,没有生在北京,要不然一个占房令下了,都得撵出城去自生自灭!”
“占房令是怎么回事?”
阮大铖顺着祖可法的话往下问。 “就是把北京城内的汉人平民统统赶出城去!”
祖可法说,“把房子和家什让给咱们八旗贵人!”
“什么?那百姓怎么办?”
罗大公。 “嘿嘿,”祖可法摸着大胡子,得意洋洋地说,“要么当包衣奴才,要么......就饿死了!”
“这是丧尽天良!”
“你们这些鞑子也太狠毒了......” “怎么能这样害民?”
“真是太可恨了......” “这是要遭报应的!”
一帮书生和官员都七嘴八舌咒骂起来了,祖可法却哈哈大笑:“你们这些书呆子就是没见识!自古由塞外入主中原者,谁不是屠人千百万的?而且我八旗贵人是要来当主子的,不能当奴才的汉人,我大清要来何用? 告诉你们吧,除了占房、剃发之外,我大清还有屠城、圈地、投充、捕捉逃人六法!如果你们不想当我大清的奴才,也不愿意去死,那就赶紧去和你们的太子说了,让他大礼迎娶我大清摄政王家的公主,并向我大清称臣,割让淮河以北,再年年纳贡3000万石米麦!”
阮大铖哼了一声:“休想!我大明读书人铁骨铮铮,绝不会向鞑子低头的!钱受之,你说是不是啊?”
啊? 钱谦益被阮大铖问得一愣,姓阮的是阉党啊!自己是东林魁首,怎么能和他一个意见? “读书人?”
祖可法狂笑,“等我大清取了山东,就挖了孔子老儿的坟茔,断了尔等南朝读书人的根!”
真要倒孔子的斗啊! 这下钱谦益可不能不表态了,要不然他的东林魁首也到期了! 钱谦益怒吼着说:“我大明读书人是不会让至圣先师埋骨之地陷落胡虏丑类之手的!”
“对!不能让鞑子得了曲阜!”
“一定要誓死保住圣人家乡!”
“我等读书人应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募兵丁,保名教!”
什么?还要出钱?怎么出啊?是不是要严征商税?钱谦益也不知怎么,居然就想到商税了,这让他觉得事情有点古怪。 他忙扭头看去,只见嚷嚷出钱的原来是自己的得意门生郑森,他正和一帮子东林后继在一块儿起哄呢! 就在这时,钱谦益的得意门生罗大公已经取出了一个卷轴,高高举起,大声道:“金陵诸君,这是罗某所写的《讨虏保民檄》,我等读书之人,当此国难,都应该挺身而出,保国保民保教!诸君如果赞同,就请在檄文之上署名吧!”
“桐城阮大铖愿意署名!”
第一个响应的居然是阮大铖。 钱谦益眉头微皱,总觉得这个阮大铖不该参与进来,现在他参与了,自己怎么办? “泉州郑森,愿意署名!”
出钱的事情当然不能少了首富家的儿子了。 “鄞县张煌言,愿意署名!”
“上虞陈明遇,署名!”
“通州阎应元,愿意署名!”
“松江陈子龙,愿意署名!”
“松江夏允彝,愿意署名!”
“松江徐孚远...... “金坛冯厚敦......署名!”
“昆山吴殳,愿意署名!”
“吴县苏瑾,愿附尾翼!”
“上元韦如松......” “凤阳陈潜,也愿署名!”
“钱谦益,愿在檄文上署名!”
愿意署名的人当然多了!现在是十一月,到明年二月初就要开恩科了,所以这些日子东南一带有意科举的才子都开始往南京聚集了,其中有不少人都凑到仪凤门看鞑子,还在锦衣卫和克难新军的安排下,到了瓮城门外这里,亲耳所听,亲眼所见,算是知道鞑子有多坏了。 眼见耳听都有了,再不挺身而出,那还考什么进士?考中了去投鞑子当汉奸吗? 所以有脑子的举人老爷都知道,他们不在罗大公的这篇檄文上署名,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因为文章再好,朱大太子都不会看的,中进士那是做梦! 当然了,他们署名的檄文,也会被孙之獬带回北京,交给大清摄政王多尔衮......这样他们就算是被套住了,以后他们想当汉奸都没门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