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爷的话,去年正绿旗可亏大发了......四个固山额真司都报了亏空!其中最惨的是定南王府下面的固山额真司,账都没法看了!”
范文程一边说话,一边在那里叹息。正绿旗下有四个固山额真司,三个是老固山,衙门分别设在东昌府的聊城,归德府的商丘,济南府的德州。还有一个是新设立的关外固山,负责管理在关外开垦屯田的正绿旗人户。这四个固山额真司在顺治四年都报了亏! 其中亏得最多的,就属定南王孔有德管辖的那个固山额真司了......整个都要明军给端了,连定南王孔有德本人都自杀殉了大清国,那还能有好? 而关外的那个固山额真司虽然没让人端了巢穴,但是也丢了金州卫的地盘,而且这个固山额真司毕竟是新开张的,草创艰难,投入大,收获少,亏一点也正常。 但是尚可喜和耿仲明管的那两个固山额真司居然也报了亏,却大大出乎多尔衮的预料。 “尚可喜和耿仲明怎么也亏了?”
多尔衮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倒斗的时候碰见什么脏东西了,大清国的这位皇阿玛从年前开始就得了病,一直在曲阜城内的衍圣公府里养着。这两天精神稍好,但是脸色还是蜡黄一片,说起话来也没什么中气。 他又放沉了一些语气:“他们俩的地盘又没被明军占领过,伤亡也不算大,而且还在曲阜这里挖了一个月的坟,挖坟盗墓还能亏了?”
倒斗也有倒亏的......倒出来的好东西都归了旗主、固山额真、甲喇章京、牛录章京他们,不值钱的交到旗里面,能不亏? 当然了,这话范文程不能说啊! “皇阿玛,他们俩亏得少......”范文程说,“尚可喜报了三十一万三千石麦子的亏空,耿仲明报了二十八万八千五百石麦子的亏空。”
由于全面实行了圈地授田和计口授田,以及人口数量急剧下降,大清国内的商业活动极度低迷,许多产品交换也不再以银子计价,而是以麦子和布匹计价。是麦子,而不是研磨好了的面粉。因为麦子比面粉容易保持和转运,所以大清国的田赋虽然账上记面粉,实际上收得也是麦子。 尚可喜和耿仲明报上来的合计六十余万石麦子的亏空,折合面粉大约就是四十万石,可不算少了。 “这还少?这都四十万石面粉了......”多尔衮气呼呼地问,“挖坟挖出来的东西呢?”
范文程叹着气,替正绿旗的贪官们解释道:“皇阿玛,地下挖出来的宝贝现在很难折现啊!这兵荒马乱的,除了东南一带还有些人会买账,别处没人稀罕这种地下掘出来的东西。所以这些宝贝暂时还没卖出去,没卖出去,也就入不了账了......” 其实九大皇的人上就跟着多尔衮的大军,都安排了掌眼的先生,有什么好宝贝立马就能折现,拿去东南卖出多少那是九大皇商的事情。 而范文程当然收了好处,现在只好使劲替正绿旗说话,他又说:“正绿旗旗丁是既没有包衣奴才又没有多少佃户可以帮衬,他们一出征,难免就耽误农事儿了。不过他们在家呆着也种不好地,都是群有今天没明天的亡命......” 听了范文程的解释,多尔衮也只能摇头了。尚可喜、耿仲明管着的两个固山衙门亏了六十几万石麦子,孔有德的儿子孔廷训(他接了父亲的班)报了两百三十多万石麦子,三个固山加一块儿亏了三百余万......另外,关外的正绿青固山当然是亏的,亏了超过五十万石麦子! 三百五十万石麦子啊!折成面粉也有两百几十万石,大清一年才多少田赋? 看完了范文程报上来的正绿旗的年报,多尔衮的心情一下就坏透了。 “皇阿玛,还有老八旗的账......也有些亏空,”范文程看中多尔衮的脸色,又小声来了一句,“您今儿看不看?”
“看!亏了也得看啊......”多尔衮一咬牙,“说个数,一共亏了多少?”
“一共亏了三百多万石麦子......折成面粉也是两百多万。九旗相加,总共亏了约五百万。”
“五百万?”
多尔衮呼吸都有点急促了,“朝廷去年才收入多少?九个旗亏了五百万,岂不是......” 由于张献忠入河南府,三太子下吕梁山,去年平阳府和河南府的秋粮没有收齐,解池盐税又损失了一大笔。天津卫的买卖也做不成,商税又少收了不少......所以去年大清的田赋、商税加一块儿,也就是三百多万石面粉加七八十万两银子。 因为北方人少地多,需要买进粮食的城市人口更少,所以面粉的价格也比较低。平均的粮价,大约就是一两银子换一石面粉。 也就是说,大清朝去年的税赋收入还不够补九旗亏空的! 而大清朝可不止九个旗,还有朝廷,还有百官,还有各种大工,还有各种典礼。 另外,凡是点集出兵达到一定数目以上,朝廷还要给出兵的各旗发放补贴。 林林总总加一起,去年也花出去超过三百万石(面粉)! “岂不是亏了四百多万?”
多尔衮脸色铁青啊! 封建国家可以没有钱,但是不能大把的亏钱!大清崛起的时候没有钱,蒙古崛起的时候也没有钱。没有钱,可以去抢!没有钱,意味着有抢钱的动力,同时也意味着有低成本的强盗军队。 但是大把亏钱就是另一回事了......现在的大清朝基本上没有融资能力,也就是说国库一旦耗尽,亏损就会向下溢出——没有办法通过负债把亏损留在国家的账上。只能由下面的九旗三十六固山吸收,而九旗三十六固山也没多少存底,一旦耗尽,亏损就会压到普通旗丁身上。 普通旗丁一旦亏得破产,那他们也就无力承担兵役,大清就亏没了。现在大清打败仗要灭亡,打胜仗要灭亡,不胜不败也不行......会亏得灭亡! 怎么总是逃不出一个灭亡的局面呢?多尔衮的大清皇阿玛,看来真心不好当啊! “没有,没那么多。”
范文程忙对急得满头汗的多尔衮道,“皇阿玛,咱们在曲阜城缴获了许多粮食和器物。在追击孔胤植的时候还抢到了几十车银子,总共有一百四五十万两。加上粮食和器物的价值,足够补上大半的亏损......咱大清,去年只亏了不到一百五十万。”
还是亏啊! 多尔衮眼前一阵发黑,好容易才稳住了情绪,“咱们的老底子还有多少?”
“补完这笔亏空,”范文程苦着脸道,“就差不多了,最多就剩下百余万两......今年正绿旗的春播肯定得耽误,和南朝的仗还得打,少不了又要补贴。皇阿玛,看来得加征一些税赋了。”
“能加多少?”
多尔衮问。 “加个一百万......”范文程想了想,又给加了点,“最多两百万石。”
多尔衮摸着自己的大光头,眉头都快拧成个球了。去年抢了曲阜,得了孔家的积蓄,这才勉强过关。今年再上哪儿去抢?如果抢不到,大清又得如何维持下去?这个皇阿玛真心是不好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