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在西南日益稳固?”
朱皇帝微微皱起眉头,反问道:“他们一帮远来的陕人,又是粗鄙之寇,为何能既让川人安乐,又使自己的财用不缺,还能维持那么多的军队,甚至还有余财可通过缅甸输入洋枪洋炮?这是什么原因?马卿、曾卿,你们想过吗?”
是啊?这是什么原因啊? 马士英和曾英互相看看,两人当然知道答案了! 四川号称天府之国,早在唐朝就有“扬一益二”之称,是仅次于东南的天下第二富庶之地。“扬一”的南直隶在万历年间省直税粮定额有六百多万石,而“益二”的四川却只有一百零八万石! 而同时期的江西税粮总额有两百六十多万石,浙江有两百五十多万石,连陕西都要交纳一百七十多万石...... 朱慈烺接着说道:“根据万历年间所定的省直税粮定额,四川是一百零八万石、云南不足十八万石,贵州五万石有余。云贵川三省合计约在一百三十万石,如今贵州和四川的遵义府大部,依旧为朝廷所有。流寇所据不过是四川大部,云南全省,陕西的汉中、巩昌一部,湖北的郧阳等处。按照省直税粮定额粗略统计,年入当在一百四十万石白米,另加盐税十数万两,商税十数万两......以这点收入,如果能对抗朝廷大军? 而朝廷每年花在云贵川军务上的开支不下三百万,这还没有计算贵州加上遵义府的岁入。以三百余万两所养的十万川贵大兵,怎就不敌仅有一百数十万收入的流寇?二位能和朕说一说吗?”
马士英明白朱慈烺是什么意思,他叹了口气,道:“陛下何必明知故问?本朝田亩制度,的确颇多疏漏。四川素称天府,沃野千里,人口千万,怎会只有一千三百多万田亩?”
朱慈烺道:“是啊,这数目和福建差不多!福建是八山一水一分田,四川可是天府!”
曾英见马士英掀开了盖子,也苦笑道:“陛下圣明,四川天府之地当然不止一千三百多万田亩......实数多少臣也不知,臣只知在重庆一带,在册的田亩往往只有实数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
也就是说,四川实有的田亩数,至少有四五千万亩!而且这四五千万亩还都是平地,至少一半是水田。后世四川省加上重庆市的耕地面积,怎么算都在一亿三千万亩以上......而在大明朝廷的账本上只有一千三百万亩!良心都他N的给狗吃了! 另外,川盐在历史上大名鼎鼎,足可以和淮盐分庭抗礼。可以崇祯皇帝执政的最后几年,四川盐税少得都快见不着了! 朱慈烺哼了一声:“四川多有水田,且少有水旱之灾,气候适宜,种稻可以一年两熟,即便是一千多万亩水田,年出白米也该有四五千万石,怎么只给朝廷一百零八万石?天良何在?如果四川能给足三百万之数,朝廷还用得着连年旱灾的陕西交税?若能免陕人之税,又何来流寇之祸?如今四川士绅之难,实乃自作自受,朕每年拿出三百多万军费,仁至义尽,再没有了!”
什么意思?那么大的一个四川,那么大的一个云南,这就不要了? 曾英怎么也没料到朱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撂挑子不管四川、云南了。可是朱皇帝能放弃,他不能放弃啊,只好硬着头皮进言道:“陛下,这,这......这四川、云南都祖宗留下的土地怎么可以捐弃?”
“别和朕说这些没用的!”
朱皇帝笑着道,“朕的朝廷现在年入万万以上,不差四川的一百来万,不要也无妨!”
四川啊!天府之国啊! 每年上交的税收少于一千万怎么能行? 现在四江两湖闽粤一共八个省共同承担了一个亿的租税,这个数目绝对不轻了! 如果朱皇帝只让四川交一百多万,那么四江两湖闽粤的士绅不要吵翻天?而且四川人民良心上也过不去啊! 曾英被朱慈烺的话说的哑口无言,而马士英已经明白朱慈烺是想要加四川的税! “陛下,”马士英道,“四川历经多年战乱,民生凋敝,百业荒废......即便收复,也需要多年的休养生息。”
朱慈烺笑问道:“既然民生凋敝、百业荒废,流寇怎么就维持了那么多的军队?川贵大军不下十万,火枪、大炮、胸甲也应有尽有,军饷军粮也都足额供应,怎么就打不过流寇呢?曾英,你说说。”
说什么呀? 军师府年年都派参谋团去川贵调查,对川贵的情况非常了解。川贵大军虽然不及朝廷直属的陆军那么精锐,而且营级方阵在“地无三尺平”的川贵山区也有点不灵活。但是川贵明军败多胜少的主要原因就一个——大顺军起码有二十万人!而且装备水平也不算太差,至少在崎岖的山林地形中,大顺的装备也够用了。 而二十万装备和训练水平都不差,而且士气高昂的军队要花多少钱?一年没有六百万实打实的支出怎么够? 而且除了在四川、贵州、陕西、湖北等方向上用兵,大顺军这几年还在云南和川边搞改土归流,把包括沐天波在内各路地头蛇都收拾了一遍,还战无不胜! 这得花掉多少军费? 更让曾英这样的川贵名将无话可说的是,流寇统治下的四川还基本上维持了一人人民安乐的小康局面。虽然不能和东南的欣欣向荣相比,但是小农田园的安逸还是有的。 “陛下,”还是马士英替曾英解围,“流寇在四川实行的是圈地均田之法,在四川圈了一千多万亩分给下面的兵将,让他们收租自养。余下的土地均分给老百姓,由流寇的伪朝收税......具体的做法和唐朝的租庸调一样。所以他们养二十万兵花不了多少,租庸调所入的米粮、布匹、伕役也足可以维持伪朝开支并补贴军用,还有余力将丝绸运去缅甸的沙廉换取西洋人的枪炮。”
马士英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就是大顺朝在四川日久安定后,不断实行“土断”,打击豪强土司,将过去隐没的田产都查了出来!现在光是四川一省,在册的田亩就不下五千五百万亩!汉中、郧阳、巩昌等处的田亩加一块儿也有六七百多万亩。云南那边则清出近两千万亩! 现在大顺朝廷的田亩账册上的耕地,已经有了八千两三百万万亩! 其中的三千万亩分给了二十余万将士,平均一下也有一百多亩,年入白米都有几十石之多,足够支撑兵役了。而余下的土地分给了三百万户小农,每年还能上交“租调”合计一千多万(石、匹),再加上盐税、商税,大顺的财政当然非常宽裕了。 如果把府兵的田产收入也算进大顺朝廷的收入,人家一年至少有两千多万(石、匹、贯),而朱慈烺拨给川贵大军的经费每年只有三百万两,再加上一点自筹的经费,满打满算也就三百一二十万,不到人家的六分之一,能打赢才怪了! 朱皇帝顿了顿,然后看着曾英道:“曾卿,现在川中的名士豪绅多在贵州避难吧?朕现在命你当川贵总督,李乾德当四川巡抚,沐天波当贵州巡抚,撤销川西、川东两军镇,再命杨展为四川提督,李占春为贵州提督......你们去和川贵两省的名士豪绅商量一下,定出一个恢复四川后川贵两省各县的上缴税额然后上报给朕。如果朕觉得可行,并且有利可图,自会调集大兵入川的。 另外,由流寇伪朝所均之田,一律不得发还原主,四川士绅和川军将士只能从流寇所圈之地中取得土地,作为酬功和补偿。这些土地,今后也需要和民田一样加税!勋田在免税期内,也必须先缴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