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凯湖畔,建州城。 这座正在施工的,以建州为名的大型棱堡是由来自西班牙的工程师在研究了北京攻防战的战例后进行设计的。使用的原材料还是兴凯湖南岸平原上最常见的木料、泥土和就近烧造的红色砖头。 堡垒是洪兴九年春正式开工的,数万名朝鲜劳工在西班牙工程师的指挥下,在满洲兵丁的督促下,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到冬天的时候终于完成了城堡的六边形外墙,十二座实心出堡也堆出了一个轮廓,堡垒外围的壕沟也挖掘得差不多了。而在堡垒内部,依着堡垒北面的一堵高墙,一座砖木结构的三层西式楼房,也用最快的速度建成了,现在正在进行内部装修。 而在堡垒周围,大片的森林也被砍伐,超过十万亩肥沃的黑土地已经平整完毕,灌溉的引水渠也已经开始挖掘。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完成那么多的工程量,当然是多铎的孝子多尼努力督促的结果。而多尼之所以那么着急,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的父亲多铎在洪兴八年冬天染病,而且病情发展极快,到了今年夏天的时候已经入了膏肓! 为了完成父亲最后的心愿——回到祖先崛起之地重建建州城,也为了在父亲去世后拥有一块抗拒大明天朝的基地。实际执掌安东都护府的多尼就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日夜赶工,在靠近昔日建州卫第一座卫城所在的兴凯湖边,建起了一座崭新的建州城! 而兴凯湖周围,北起完达山,南至双城卫,东起锡霍特山,西至长白山余脉之间的平原,则被多尼看中,成为了他梦想中满洲藩国的龙兴虎卧之地。 多尼虽然想在关外建国称王,但他也不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真以为自己可以据守辽河平原、辽西走廊、辽东半岛对抗大明天朝——实际上,如果大明天朝真的允许安东都护府占有上述的地盘,他还闹什么满洲国啊?当个都护王爷,稳稳当当的不好吗? 可是随着黄得功的大宁军进驻燕山东北麓和卓索图盟的牧场,开始将喀喇沁蒙古诸部纳入麾下,以及隶属河北省的永平府、蓟州府相继设立。多尼和整个安东满洲集团,都感觉到了压力。 而且在多铎病重之后,被大明朝廷派到汉阳探病的使者还透露了朝廷要在多铎去世后分割安东都护府,设立辽阳省和黑龙江都护府的意图——其中辽阳是直省,将由朝廷直辖。而多铎的子嗣只能领有安东都护府和黑龙江都护府......但是两个大都护不能由一人兼领。 对于交出辽河流域、辽西走廊和辽东半岛,多尼和安东满洲集团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早在努尔哈赤执政末期和皇太极执政的初期,明清双方就多次进行过秘密的议和,在这些议和活动中,明朝方面都坚持要求恢复辽东都司的全部辖区。 在当时,明弱金(清)强态势明显,而且在辽东总兵辖区外也没怎么开发,根本没有立国的基础。所以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根本不可能同意。 但是现在的明廷之强,早就不是沦为安东都护府的清朝残余势力可以对抗的。而且随着太平洋毛皮、珍珠贸易的开展和黑龙江流域的开发,到了多铎病重期间,安东满洲集团就有了放弃辽东都司去原来的奴尔干都司的地盘上建国的可能。 所以以多尼为首的安东满洲集团的头脑们就有了放弃辽东总兵辖区,然后将安东都护府的剩余部分变成满洲藩国的设想。 在他们看来,这个设想就是早年明清和议中明朝目标的完全实现! 而且满洲藩国依旧是天朝外藩,而非独立之国...... 可是没想到,大明朝廷的要价比他们想象中狠得多! 不仅要收回辽东都司辖区,而且还要分割安东都护府的剩余辖区为安东、黑龙江两个都护府......这不就是历史上唐朝削弱强镇的分镇之法吗? 安东都护府如果接受分镇,恐怕再过些年,安东省、黑龙江省都会冒出来了吧? 而为了对抗大明朝廷的分镇要求,多尼就加快了建立满洲藩国的步伐。而为了加强自家的声势,新国家的名称当然也不能叫满洲藩国,那样一听就底气不足啊! 所以考虑再三后,多尼准备用“东清”来为自己所创之国命名,以显示国家乃是大清之后继。 多尼为自己准备的旗号不小,看着好像要和大明一决雌雄,但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根本之地,却有点躲着大明过日子的意思。不仅放弃了沈阳城,甚至也不在努尔哈赤立国时候的都城赫图阿拉,而是退缩到了永乐年间建州卫初设时候的所在兴凯湖畔,而且还将兴凯湖平原当成了自己的大后方进行建设。 从洪兴九年春开始,就开始伐木造田,兴修水利。而且早在清朝灭亡之前,统治关外的多铎就设法从尼布楚城的罗刹人那里买来了能够适应寒冷气候的黑麦,开始在黑龙江流域、兴凯湖周围和海参崴附近试种,而且还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别看这些地盘气候寒冷,但是土地却异常肥沃,全都是肥得出油的黑土地,一旦找到了耐寒作物,就能有相当让人满意的收成。 所以退居到建州城的多尼,是不愁没有黑面包,不,应该黑面疙瘩吃的! 刚刚在城外视察完几个关内移民开办的种植黑麦的农场,查看了几十个满满当当的粮垛,还吃了一顿黑面疙瘩汤(汤是羊肉汤)的多尼已经在一群满洲骑士的护卫下,飞马进了建州城,一路奔驰到了那栋红色的砖木楼房前。看着楼房红色的外墙,多尼却感觉到了几许凄凉。因为他的父亲多铎在秋天的时候就拖着病体,从朝鲜转移到了建州城——按照多铎的话,就是死也要死在祖宗的地盘上! 多尼心里知道,老爹这么干,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建州建都计划”张声势——兴凯湖畔再好,也不能和辽东、辽西的熟地相比。有多少人肯弃了家园,跟着过来? 多铎养病的楼房内非常安静,都有点像灵堂了,只穿着袜子的朝鲜女仆无声的来回穿行,更增添了几许沉重的气氛。多尼快步的向位于二楼父亲的寝室走去,才上了二楼,就看见鳌拜站在那里叹息。 鳌拜本来在喀尔喀蒙古当鳌拜斯基,但是多铎病重后就派人将他召回——多铎现在急切的想要知道喀尔喀蒙古的战事还能维持多久? 另外,多铎还希望鳌拜能够在自己死后去主持黑龙江流域的局面。 一个兴凯湖,一个黑龙江,就是东清国将来的根本之地了。 “奴才鳌拜给小王爷请安了。”
鳌拜看见多尼上楼,连忙行礼。 多尼忙扶他起来,然后就问:“见过老爷子了?”
“见了......”鳌拜道,“今儿王爷气色不错......” 气色是不错是不可能的......多铎也不知得了什么恶疾,几个月里面就瘦得没了人形,而且还这里疼那里疼的,吃什么都不香了。在汉阳的时候就让大明朝、朝鲜国和西班牙人的大夫都瞧了,都说不长久了......能熬过洪兴九年就不错了! 多铎不死没什么,可他一咽气,大明和满洲之间的短暂和平,也就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