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咱家毕竟是帝王家,几十号子孙还养得活,但是下面的府兵生养太多了却麻烦啊!现在还不是问题,但是再过个一二十年......” 李来亨显得忧心忡忡,他阿达李过五十多了,看着身体也不太好,再混十来年差不多该当先帝了。可他还年轻啊,今年才三十多,活到六十多的话,还得为下面这群府兵操三十年的心。 今年不过是共治十年,府兵已经孳生繁衍成这样了,要再过三十年,成丁之数怕是一百万都不止了。 一百万府兵,一兵授田100亩,就是一万万亩! 把四川、云南地盘上所有在册的农田都拿去分了也不够啊! 如果不给这百万府兵授田,而是选择维持二十五万授田府兵、官户的规模,那么整个府兵阶级就会被“丁余”所累——大顺朝廷不授田养活孳生出来的府兵二代、三代,并不等于他们就不存在了,也不等于他们能谋到什么出路。这些人最终会成为府兵之家的累赘,拖累着本来就不算富裕的府兵家庭一步步走向贫困。 大顺的府兵制和大明现在实行的募兵制最大的不同,就是前者是“承包商”,后者是打工仔。府兵得的那块土地不仅替代了军饷,而且还要承担相当部分的军械、军粮支出。 所以一旦“丁余”成为府兵的负担,府兵阶级的财力就会大打折扣,如果大顺朝廷不能给予足够的补助,那么府兵的战斗力就会因为财力下降而迅速瓦解。 现在大顺朝廷的许多大人物,都是原来明朝陕甘军户,当然知道军户制是怎么玩砸的! 府兵制或者军户制,看着是很美,初始阶段也真是好用,但是要长久维持,却是非常困难的。 也就是说,随着大顺府兵人丁的不断孳生,大顺朝廷的军事实力自己就会走向瓦解。除非大顺朝廷可以拿出越来越多的钱粮去补贴财务上陷入困境的府兵......这简直就是个无底的黑洞! 而且大顺朝廷为了延长府兵阶级的“保质期”,就必须采取抑制商业的政策,以达到“利出一孔”。而抑商政策,又会造成大顺朝廷缺乏足够的财力去补贴府兵! 所以强大的大顺府兵,一定会有一个盛极而衰的过程。 相比之下,朱慈烺为大明选择的军事制度就比较容易维持了——明军虽然也有授田,也有军功爵,但是从根本上而言,明军的新军(克难新军)是一支由职业军官指挥的雇用军。 只要朱慈烺能抓紧少数贵族军官和精英少年兵的养成、教育,就能利用一两万人的军官团和几万人的少年近卫军团(九边少年),维持住几十万明军的战斗力。 虽然这种少数精英加上大量国家雇佣兵的军事制度,看着好像不如传说中的“强秦军功爵”和“近代民族国家军队”,但是对目前的大明,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而且也比较容易维持。 “阿达,”李来亨又道,“儿臣的北伐军在暹罗和明军的静海军交了几次手......就在大城(阿瑜陀耶城)以南的黄金城一带开得仗,互有胜负,并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看来南征之战,要止于暹罗黄金城了。”
“止于黄金城?”
李过止住脚步,回头看了儿子一眼,“不至于吧?北伐军可是专门为南征所练,难道连静海军这样的明朝藩军也打不过?”
李来亨摇摇头道:“倒不是静海军有多强,而是咱们的战士在围攻暹罗大城时病倒太多......从缅甸出征时有三万余人,等到打下大城后,还能持刃作战者已经不足八千了!”
“不足八千?”
李过吃了一惊,“暹罗的瘴痢竟然如此厉害!”
其实也不是暹罗的瘴痢特别厉害,而是李来亨的北伐军在水网密布的阿瑜陀耶城下顿兵日久,大军都驻扎在蚊虫孳生的水边,也就特别容易感染疟疾了。 这种为了南征而训练的北伐军,虽然在装备和战术上都进行了必要的准备,但是他们毕竟没有真的在东南亚打过仗,所以缺乏防治疟疾的经验。 而静海军已经在东南亚呆了很多年,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防治热带疾病的经验,而且张勇也早就料到北来的大顺军早晚会爆发疫病。所以在进入暹罗后,他并没有急于求战,而是发动暹罗军民和在暹罗南部开办农场的华侨,一起在湄南河畔筑了一座棱堡,号称黄金堡。 在大顺军攻破大城后,张勇就依托黄金堡封锁湄南河道,并窥视大城,和大顺军打起了持久战。 李来亨叹了口气:“阿达,现在北伐军中患病甚至病死者众多。而且之前移居阿瓦的府兵之户也多有病亡......看来南方的水土是咱们一时无法适应的。 我大顺兵力虽强,但是也不能这样白白糟蹋了。所以孩儿觉得,大顺在南方止于大城即可。如果大城不守,就撤回缅甸。反正大城之战缴获颇多,也不是空手而还了。”
李过眉头深皱:“只有四川、云南、缅甸还是太窄了......”他放低了声音,“万一四川、云南有失,只一个缅甸,还能坚持下去?”
“阿达,”李来亨顿了顿,放低了声音,“现在多铎已死,西班牙又在日本国新败,东南海上压力大减。孩儿估摸,明朝要用兵关外了,这是咱们的机会啊!”
“机会?”
李过看着儿子。 李来亨低声道:“阿达,现在正是咱们大顺府兵极盛的时候,第一代跟着老万岁和您打天下的府兵还能战斗。而第二代府兵人数多,而且都是自小练习武艺的,比起他们的父辈更能打。两代府兵叠加,四十万人都能拉出来。而且二代府兵都想得到土地,一定会努力战斗。 咱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奋力一搏!如果拖延下去,等第二代府兵都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恐怕就要穷了......” 李过陷入了沉思。 他也知道,大顺帝国的武力,现在正在登上巅峰! 因为“顺二代”们在未来的三五年内,就会大量长成!这些人可都是被他们的父辈当成战士养成的!能打,且人数众多,而且也有战斗的欲望——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除了砍人的本事什么都没有啊! 如果错过了机会,等到这批人都成家立业,陷入贫困的泥潭,那么不仅战斗力会减弱,而且还有可能变成大顺朝廷的麻烦。 “打哪儿?”
李过问。 “出祁山如何?”
李来亨问。 “出祁山?”
李过想了想,“不能取下江吗?”
“不能,”李来亨摇摇头,“战于下江就是拼水师,咱们的水师怎么可能是明朝的对手?而且明朝在荆江两岸修建了许多堡垒,布设了巨炮,咱们打不下来的。”
修棱堡和攻棱堡拼的是数学...... “那么......两广可取吗?”
“不可。”
李来亨还是摇头,“取广西不足以更易大局,而战于广东也要拼水师。而且明军可以通过海路调集重兵入粤......我们翻山越岭过去,反而耽误时间,没有胜算的。 反倒是出祁山,战于甘陕,对我们最有利!我朝在汉中、巩昌经营多年,筑堡囤粮,根基已固,可以支撑大兵北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