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龙和李尊祖入了北京城,当然就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赵之龙是老牌的勋贵,在魏忠贤当政的时候,他是亲东林,反阉党的,照理应该和孙承宗他们站在一块儿。可是东林党现在变坏了,居然从天子那里接了盐运衙门的业务,要全面恢复开中法......虽然孙承宗为了盐业稳定,也没一口吞光勋贵们的利益。 但是东林党既然接了盐务,就是和南北两京的勋贵为敌了! 因为这事儿,赵之龙已经认清了东林党的真面目,所以这几个月来,他和东林奸党之间的关系迅速冷却,现在已经是敌非友了。 和东林党决裂后,赵之龙这样的勋贵,当然要在朝中寻找新的盟友了。而能够和他们结盟的,当然就是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这帮自认为“不阉”的阉党余孽了。 和李尊祖分别之后,赵之龙也没回府稍稍休息,而是直奔内阁大学士们开小会的吏部衙门而去。在吏部中堂上,果然见到了几个正凑一块大眼瞪小眼的阁老和尚书。 看见赵之龙风尘仆仆的进来,首辅大学士黄立极连忙迎上前去,拉着赵之龙的手就问:“忻城伯......你可是从大同回来的?大同那边到底打得怎么样了?天子是真赢了还是......” 他说话的水平还是很高的,可不敢说天子谎报大捷什么的......污蔑天子的罪很大,得买许多赎罪券才能赎了。 一旁的兵部尚书王在晋算是个“无党派”,其实也是个属狐狸的,之前闹“国本之争”的时候,他一句话都不说!现在倒是逍遥了,也笑吟吟的凑了上来:“大同那边当然是大捷......帐前亲军可是精锐之师,远比虎兔敦汗的人马能战,即便是虎兔敦汗的铁槊骑兵也打不过帐前军啊!”
你个老狐狸......早为什么不说! 吏部中堂当中,几道怨恨的眼神狠狠的射向了王在晋——王在晋本来就不是个好人,十几万辽军给他点数点成了六万多,这样的人能好的了? 黄立极也不和王在晋一般见识,王在晋这号人叫“孤臣”,无党无派,也不屑和人结党,而且还总干一些让同僚咬牙切齿的事儿。 对于大明朝廷来说,这号恶人是必须要有的,但是不可能当首辅......太会得罪人了!所以黄立极并不怎么忌惮王在晋,他担心的是孙承宗。孙承宗善于拿大明朝的银子拉拢同党,就是个各方面都能摆平的人物。 黄大首辅也不理王在晋,只是看着赵之龙,赵之龙道:“大捷啊!天子勇冠三军,身先士卒,阵斩了蒙古第一勇士贵英恰!杀得插汉部溃不成军,伏尸数十里,一路溃出了大同边墙......” 什么? 天子斩了蒙古第一勇士,还身先士卒......这是真的吗?听着也不像啊!黄立极已经失去判断能力了,扭头看着王在晋。 王在晋皱眉道:“大同镇给兵部的呈文上也说了天子率队出击、大获全胜的事儿......可如果真有这样的大捷,天子为什么不奏凯还朝?”
原来王在晋也不大相信白登山大捷的战报......看着太假,天子怎么可能上阵找人单挑?怎么可能亲自冲锋陷阵?怎么可能会用大炮? 听了王在晋的话,赵之龙就是一声叹息:“天子留在大同,名为西征土默特川......实则是为了整顿大同镇的八卫六十四堡和诸家王府之事。”
“什么?”
黄立极没听懂,“陛下是想......” 边上的王在晋比他懂行,当下就追问道:“天子难道在查田点兵?”
赵之龙叹了口气:“天子就是想清查大同的军屯田,然后好多收籽粒粮......另外还要整顿大同诸军,十三万数千之兵,天子是不信的。天子要的实兵、精兵,要在大同整顿出四五万精实之兵,还想另外招募1500天子家丁。”
王在晋皱着眉头道:“大同镇的军屯田至少有二百多万亩,哪怕能查出二百万亩,一亩收个一斗二升籽粒粮,也能有差不多二十五万石啊!如果由朝廷和山西输往大同的钱粮不变,那大同镇的饷额至少能有一百五六十万,养五万精实之兵的确够了。”
他捋着胡须,点点头道:“五万精实之兵如果养好了,宣大方向上就能万无一失了!”
赵之龙苦苦一笑:“就怕天子要将大同当成宣府的镇国府啊!”
黄立极一怔:“怎么回事?”
王在晋也问:“这是怎么说的?”
赵之龙道:“在我离开大同府的时候,万岁爷就说了......北京太热,大同凉快,是个避暑消夏的好地方。”
...... 皇城,司礼监。 “什么?万岁爷要去大同避暑?还想让皇后娘娘和两位贵妃娘娘同去......” 李尊祖这个时候正在向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办事太监徐应元传达皇帝的手诏。 看完了手诏,徐大太监也吃了一大惊。 朱由检在手诏中吩咐徐应元立即准备迁移后宫去大同,不过他并没有说要设立镇国府,更没说要建立西京,只说是“避暑”,因为天热啊! “可现在夏天都快过去了!”
御马监掌印商辅明也来了司礼监,他听了徐应元的话,就插了句嘴。 现在已经是农历的六月底了,眼看就要入秋,还避什么暑? 徐应元瞥了商辅明一眼,“老商,天子也许觉得北京城的秋天也热呢?”
被他一提醒,商辅明也知道刚才有点失言,立马就摸出块手绢擦汗了,“还真是的,这天.....都快七月了,还那么热,的确得去避暑。”
徐应元点点头,对李尊祖道:“宁远伯,咱家和商掌印得赶紧去坤宁宫向皇后娘娘禀报......” 李尊祖连忙起身,“下官得回家去看看,先告辞了。”
徐应元说了声“不送”,也站起身,和商辅明一块儿去了坤宁宫,向周皇后报告。 而李尊祖也没回家,出了西华门就直奔孙承宗的住处去了。孙承宗现在掌握了盐运衙门,手里拿着几百万的盐利,那可真是炙手可热了。不少被魏忠贤撵出北京城的东林党人,也渐渐汇聚到了他的门下,有些被他安排去淮扬管盐,有些则还在北京守选。 当李尊祖到访的时候,孙承宗家里正有两个江南来的访客,其中一人就是江南的东林领袖钱谦益,另一人是个太学生,名叫沈廷扬。两人是一块儿来的北京,其中钱谦益是来求官的,他是东林魁首,所以被魏忠贤排挤,在家呆了好几年,本以为魏忠贤死了就可以翻身,没想到朱由检压根不理睬他......所以只好厚着脸皮到北京来运动。 而沈廷扬则是为了开中法而来——沈家是江南的大海商,海砂帮的魁首。这个海砂帮和郑一官的十八芝不同,不跑远海,不下南洋,也不去日本,而是转跑北方的航线,最远到朝鲜。现在的平辽总兵毛文龙就和他们合作,贩卖朝鲜的人参、皮货。不用说,肯定抢了不少人的生意! 另外,海砂帮还一直想抢了运河的生意,想海运漕粮北上——其实淮安、扬州大部分的地主奸商都想废了运河,改行海运。因为要保证运河畅通,就必须让黄河夺淮,而黄河夺淮又会造成淮河下游淤积,从而影响淮河的泄洪能力。淮河也因此每隔两三年就泛滥一次。 而要废掉漕运......又会影响一大堆人的生计和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