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这是臣拟订的,随同唐藩一起移镇甘肃的宗子名录……总共二百五十五家,口两千有余,其中丁壮不下五百人。”
南阳皇城的承运殿上,唐王朱聿键捧着一封陪臣名录,双手递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这时正在看一份湖广巡抚送来的,关于湖广各府、州、卫田土及税收情况的奏章。 他之前从四川过来南阳的时候,就曾经快速通过湖广地面。除了向前来迎接自己的新任湖广巡抚方孔照索要了崇祯四年时湖广各地(包括偏沅巡抚辖区和郧阳抚治辖区)的田税帐目,就没再见什么要人,只是快马加鞭,北上南阳府。 之所以没有在湖广多做停留,主要是因为湖广问题压根不是他一皇帝微服私访,砍几个贪官,抄几个豪门能解决的。甚至不是把湖广地面上的楚、襄、辽、荆、吉、荣、惠、桂、岷等藩移动一下就能解决的......湖广帐目上有两亿亩土地,却只交两百万石的税,平均一亩只有一斤谷子的税! 那可是湖广啊!是“湖广熟,天下足”的湖广......什么叫湖广熟,天下足?就是湖广的稻米丰收了,全天下人都有的吃了。 可问题是大明朝偏偏没吃着湖广米啊! 湖广的两亿亩哪怕按照一亩纳一斗,也有两千万石了,足够六百万陕人活命了——哪怕陕西颗粒无收,六百万陕人也能果腹了。 六百万陕人得活命,大明也就活了! 所以这湖广之米,就是大明朝的命脉,就是几千万北人的活命之米——是几千万,不是几百万!因为几百万人没饭吃的结果是几千万人都别想活!如果不是出了个逆子,那死的就是一亿几千万了...... 而湖广的“一斤亩税”和八个藩王的关系也不大,八个藩王再能捞,总共能圈上一千多万亩就算很能耐了。还剩下一亿九千万呢! 而且湖广这二百多年来一直比较太平,也没有奢崇明、安邦彦这样的逆贼作乱,安安稳稳的也只纳这么一点皇粮,那可就是湖广地方上的地主老财们没天良了...... 朱由检吐了口气,合起了手中的奏章,然后接过了朱聿键送上来的陪臣名录,展开后就看了起来。 “都姓朱啊!还都是唐藩下面的宗子......”朱由检看着名录,低声问,“这些都是你夺取王位的功臣吗?”
“是啊,他们都曾经帮着臣和朱器塽那贼人争斗!”
朱聿键道,“臣和臣的三个弟弟这些日子分头上门拜访,请他们跟着一起去甘肃干一番事业。”
“不会空着手上门吧?”
朱由检又问了一句。 “当然不会,”朱聿键道,“这些人情世故,臣还是知道的。”
“这不是人情世故,”朱由检说,“这是论功行赏!这几百人既是你的一门,又是你的元从,到了西北之后,也是你最可靠的倚仗。你依靠他们,更要驾驭他们,所以必须明号令,严赏罚......对了,这些人都还身强体壮吗?”
朱聿键回答道:“都还挺结实的。”
“好好,”朱由检笑道,“那朕就帮你调教他们些日子......临阵磨枪,不快也亮啊!到时候你带着500铁骑去甘肃上任,自然没有人敢亲视你。”
朱由检还是很够意思的,准备亲自出手,帮着朱聿键调教属下。他顿了顿,又一指朱聿键,“对了,你和你的三个弟弟也跟着一起来......你们四人在如今宗室当中也算出类拔萃,也有干一番事业的心思,而且也有骨气。但是你们的本事还是不足支撑起一个藩镇,所以朕得好好教一教你们。不过朕也不可能在南阳停留太久,就教你们一个月! 一个月后,朕南下湖广,你们西去甘肃!”
一个月能教会什么? 朱聿键心里面直打鼓,但是表面功夫还得做。 “陛下亲自指点臣等,是臣等几世修来个福气,臣等学了陛下传授的本事,就不怕镇不住甘肃了。”
朱由检笑了笑:“朕现在得点空,就单独给你开一课吧。”
说着话,他一扭头对魏藻德道,“给唐王挪张椅子,再拿一本朕写的《封建论》给唐王。”
《封建论》其实就是上辈子逆子朱慈烺所宠信的大酷吏纪坤所作的《封建说》的“原版”......肯定不是抄袭的。《封建论》问世可比《封建说》早多了,怎么可能是《封建论》抄《封建说》的?顶多只是内容恰好吻合——两本书都着重讲解了军民合一的“封户制”,也就是将军民人户当成了分封的标的。 分封的不是土地,而是人口。 这种封建方式是“草原式”——草原上人口可比土地宝贵!草地和大漠那是无边无际,但是谁能凑出10个万户,那绝对就是成吉思汗第二了。 实际上,后金的八旗牛录制,也是人户封建,后金核心是满八旗有大约五六万户,加上依附的汉军、蒙古军等杂七杂八的人马,勉勉强强也有个十万户,所以就成了大明朝的劲敌了。 这种分封方式的缺点是难以建立稳固封建政权,而优点则是容易移动。明朝初年的“塞王封建”所采用的就是这种模式。 一个塞王至少配备三个护卫指挥使司、二个围子手所、一个仪卫司,总共有一万多户。而这些直属于塞王的卫所都是非实土卫所(并不是没有军屯土地,而是没有大片领土),所以明朝的这些塞王都是不封地、不临民,却领有军户的封建主。 朱由检准备要恢复的塞王,也是这种不封地、不临民,却领有军户的王。 现在的信王朱慈烜被封了20个千户,也就是2万军户! 而移镇兰州的唐王则会拥有10个千户,也就1万军户! 这些军户和塞王之间的关系,当然是人身依附了。军户依附塞王,塞王依靠军户。军户从塞王那里得到土地、俸禄,塞王则从军户那里得到武装力量。 而塞王和大明朝廷之间的关系,同样是依附型的。塞王依附朝廷,朝廷依靠塞王。塞王从朝廷那里得到土地、军费,而朝廷则利用塞王守卫边疆。 不过和明初的塞王体系不同,朱由检新封的塞王体系中多了一个中层力量——在原先的体系中,塞王是顶层,军户是基层,而中层实际上是比较缺乏的。并不是说塞王的卫所没有中层,而是那些中层本身并不是封建主,仅仅是塞王的官僚。 而这样的塞王体系,是现在的朱由检所无法建立的,因为这意味着他得把自己的军队分出去,才能建立起没有中层封建主的塞王封建体系——因为朱由检嫡系的军队是没有中层封建主的,而那些军阀武装或是游牧部落都有自己的体系。 朱由检不可能在不付出相当大的代价的情况下,就把大小军头或大小封建主全部去除,同时保留基层的战士,然后再用自己的军事官僚去管理。 而朱由检的嫡系部队,如果不算新建中的御前军,就只有帐前、殿前两军,人数只有十余万,是朱由检统御天下和拱卫腹心的本钱,当然不可能分给塞王。 所以塞王就只能通过收编和整顿军阀武装和游牧部落,建立自己的封建军队。 对于唐王这样的原大明藩王而言,还有大批追随自己的“一门众”要安置,所以也只能建立一个拥有庞大中层的层层封建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