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夏花绚烂,田野之间,郁郁葱葱。 虽然崇祯七年以来,北方天旱少雨,但是燕山脚下的北直隶,老天爷还算赏饭,入夏前后降了几场雨,缓了下旱情。也绿了北京城周围的田野,路边的野花也乘机绽放,五颜六色,铺满大地。 从东南吹来的这点湿热季风,除了带来降水,也让北京的天气变得有点炎热,这让从关外而来的希福、索尼、范文程等人有点不适应。 再往前,便可以看到朝阳门瓮城了。 高厚坚实的城墙,飞檐斗拱的城楼,在阳光下透出一股子雄浑之气。 朝阳门外直通往通州的官道,本来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方,至少在范文程上回来北京当细作的时候,那一带还是个店铺林立,车马如流的好地方。可是这才几年没来,这一带已经破败的不行了。官道两边的铺子几乎都倒完了,一间间的全都大门紧闭,还有一些干脆连房子都倒塌了,看着很有国之将亡的末世场景。 在锦州、宁远、山海关这一路见多了雄兵棱堡的希福、索尼、范文程等人瞧了,心情都大为愉悦——看来朱由检的强兵都的虚火,是靠着横征暴敛支撑起来的,虽然一时之间是兵强马壮了,但是大明朝的根子却烂了。 看看,连天子脚下都这样萧条了,别处如何,想想也知道了。 大明天朝上国的气象,已经荡然无存了。 除了朝阳门外这一段的萧条显示了大明朝大厦将倾之外,从山海关过来的这一路。也处处昭示了大明帝国的根基正在动摇! 在由山海关进京的途中,希福、索尼、范文程等人发现,沿途的田地当中,庄稼的涨势都不怎么好,在田里面劳作的农夫,则大多面有菜色。而且最让他们几个感到诧异的,是他们还看见了许多修得由入城堡一样的地主庄园! 这样的堡坞如果修建在长城外面,倒也正常,那里毕竟是前线嘛!可是在长城内的永平、顺天府内,居然也有地主士绅开始筑堡而居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家都不看好大明朝啊! 大明朝的天下要乱,所以才有那么多地主士绅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去住这种城堡。 而这些“看空大明”的标志,越靠近北京,就越显得常见......就在由通州通往北京朝阳门的官道两侧,随处可见壕沟环绕,砖石垒成的堡垒式大宅。 天子脚下都这样了,看来大明朝的安稳日子,已经没有几天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几年长城里面的百姓被“水、旱、蝗、朱”祸害的可惨了,去年连距离北京很近的山西都闹了闯贼,朱由检不得不亲自去太原坐镇,剿了大半年,也不知道有没有剿灭?应该是没有,因为后金那边根本没听说过任何大明皇帝在山西奏凯的消息...... 当大金国的使团,在北直隶八府巡抚史可法的陪同下,走到朝阳门瓮城附近的时候,他们突然撞上了排队等待入城的人马! 对,就是人马......人牵着马,在朝阳门瓮城外排着长队,占了半条官道,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史可法的面子大,当然不必和这些人马一样排队,所以就直接从空着的另外半条官道通过。 希福、索尼、范文程他们都是仔细人,虽然一路劳顿,但还是留心观察这些正排队入城的人马。 观察之后,这些后金来客都有些吃惊。因为他们发现排队入城的人当中有不少十岁上下的武装少年——这些少年都穿着利落的箭衣,背着弓箭,挎着腰刀。 这些少年是什么人?为什么都全副武装的?是要去从军吗?可他们还小啊...... 随行护送到辽军军将中也有好奇的,也不管什么“外事纪律”,在朝阳门瓮城外等待兵部会同馆的大使来迎接的时候,就跟边上排队等着检查和登记的武装少年的家人打听了起来。 “额子是帐前骑士、千户官衔......这是送额孙去帐前少年侍卫团当兵!”
“什么?当兵?这才多大啊?怎么就当兵了?”
“万岁爷才下了旨,帐前骑士或从五品及以上官员子弟,可以入帐前少年侍卫团当学兵......额这孙如果学得好了,以后就能和他阿达一样,当个骑士了!”
“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是从五品五官啊!”
“许是圣旨没到你那里吧?额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哦,那我得让我那俩儿子也去什么少年侍卫团混......听着就很有出息啊!”
希福、索尼、范文程都有语言天赋,能听懂一些陕西官话,所以都知道这些带着兵器,牵着大马的少年,原来真的是来从军的! 那么小的屁孩就从军了......这也太穷兵黩武了吧? 正吃惊的时候,他们又听见少年们的嘹亮歌声从朝阳门瓮城当中传了出来。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草原兮入南洋,斩胡虏兮成英烈......” 唱歌的少年应该有许多,但歌声非常整齐,显然是练过的。伴随着歌声,还有密集的马蹄声音。 史可法本来骑在马上,听见这歌声却马上翻身下马,飞奔进了城门洞。希福、索尼、范文程几个都眼尖,感觉眯着眼睛往城门里看。 只见一队骑兵不知怎么就出现在了门洞里(是从城墙上走马道下来的),当先一匹小红马边上还有两个穿着飞鱼服的护卫。而马背上骑着的,则是一个看着最多只有七八岁的男童,穿着一身红色的戎服,也背着弓箭,挎着腰刀。 那男童看见了史可法,立即勒住了小红马,少年们的歌声也停止了。接着就见史可法向那男童行了个揖拜礼大声道:“臣八府巡抚史可法恭请太侄殿下金安。”
什么? 太侄殿下? 那男童竟然是大明皇太侄朱慈烺? 朱慈烺今年只有7岁啊!他不好好在宫里面呆着读书,怎么就带着弓箭腰刀,还领着一帮小孩子骑士出宫玩耍了? 其实朱慈烺出宫并不是玩耍,而是在巡城! 他是监国太侄嘛!整天窝在宫里可不行,至少得上北京城的城头检查一下防御! 所以在朱由检离开后,朱慈烺就每天出宫巡城,风雨无阻。 而陪伴他巡城的,当然是少年侍卫团的学兵和一些御前侍卫了。 今天的朱慈烺看着有点生气,眉头皱着,沉声就问:“史可法,本宫有日子没见你了,你去哪里了?”
“回禀殿下,臣奉旨去山海关迎接建州的使团了。”
“建州使团?”
朱慈烺问,“他们在哪里?”
“就在瓮城之外。”
“叫他们进来,本宫要见见。”
“臣这就去宣他们。”
希福、索尼、范文程等人本来就是来见朱慈烺的——朱由检出远门了,要见就只有朱慈烺了。 所以史可法也没不让朱慈烺见,很快就把几个使臣领到了瓮城之内。 几个使臣当然不会怕一个7岁的小屁孩了,就算皇太侄又怎么样?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 几个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也不行礼,而是瞪着眼珠子打量朱慈烺。 这一打量,就来祸事了。 朱慈烺忽然小脸一沉,然后抬起小胳膊指着几个来使,厉声道:“来人,将他们都给本宫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