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句实话。“小王师傅,要不你俩留在我们厂里算了,正好我们这缺个你这种懂设备的,一个月六十,年轻人慢慢涨嘛”副厂长一脸真诚。胶鞋老人拍了拍副厂长的肩膀,眼睛却悄悄眯了起来盯着王涛。在稚嫩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隐藏的深邃。“我说小王师傅,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来干啥的?”
王涛嘴角微微上扬,顿了顿后,把自己一开始的来意和盘托出,没有一点保留。“哦,胶鞋啊,以前我们厂还生产呢,现在库房里堆满了不少,要不你先拉走,钱等你拿到了再补上”胶鞋老人很好说话。李反修眼睛亮了起来,激动地点点头,连忙鞠躬感谢。不过,王涛却不为所动。“能不能把淘汰的注胶、定型设备借给我们,我可以打欠条”王涛微微躬身,把谦卑的态度压到最低。副厂长有些疑惑了,既然旁边这位都开口愿意先出货后补钱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王涛郑重其事地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胶鞋老人先是一惊,然后又恢复了笑意。“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厂长,那批老设备虽说不能用了,可毕竟也属于公有资产,咱们不能随意处置啊!”
副厂长有些急了,这可是不符合要求的。“厂长!”
李反修惊得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很不礼貌地围着胶鞋老人打量了一番,这身破衣服破鞋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大厂长的装扮啊!在他的印象里,厂长应该是个头不高,胖得走不动道。穿的是名牌西装,小背头梳得光亮,腰间还要别着一个bp机或者大哥大。走路都不正眼瞧人,见人就得挑毛病骂两句。更主要的是,身上要无时不刻带着一身酒气。“不错,我就是橡胶九厂的厂长孙金生,这个被你们忽悠得团团转的就是副厂长张有福。”
张有福瞪了孙金生一眼,表达自己差点阴沟翻船还被嘲笑的抗议。“哈哈,原来是厂长,我真是眼拙。”
“真没看出来?”
“没有,我想都不敢往上面想啊。”
王涛和孙金生相视一眼,会心一笑。……从满是蜘蛛网的老仓库里搬出来两千双胶鞋,孙金生执意要带着几个工人帮王涛送货上门。李反修躺在车斗和工人有说有笑。王涛坐在雁牌轻卡副驾驶,全身上下还在激动地颤抖。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小……”“您叫我小涛就行。”
“好,小涛师傅,你觉得那家机械厂的设备不错?”
王涛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虽说销售手段有些恶臭,但是技术还是一流的。”
孙金生长叹一口气,与自己想的一致,那家厂子自己也偷偷考察过,确实不错。可资金是个大问题。全厂几百号人都要自己养活,要是再这样不死不活地运转下去,恐怕早晚要倒闭。到时候下岗可是一个大问题。“厂长,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精瘦的孙金生转过头,示意王涛可以随便问。“我刚才悄悄看了一下吐出来的油污里的堵塞物,是一个烟头,这可真是太危险了。”
孙金生默不作声,眉头紧锁。看着窗外的街道,脸色像涂了一层蜡。“厂长,我是不是说多了,对不起啊,我只是……”“没什么,你是不是还奇怪我们厂的机修科去哪了?”
孙金生摆了摆手。王涛点了点头。“进门那帮小青年就是我们厂的机修科了,平时我也管不了他们,出了故障只会上报”孙金生解释道。点到为止,王涛也不多问。猜也猜得到,没有技术还在机修科,上班期间又是抽烟又是打牌。没人敢出来阻拦。关系户嘛!这个厂还真是有意思。厂长孙金生有点像个老小孩,但是事事上心,说是把自己的精力全扑倒上事业上也不为过。副厂长张有福善于对外接待和社交,就是有些圆滑。可,两个厂长都是一心爱厂救厂的人。这就是老一辈人的情怀吧。说一不二,待人真诚,做事一板一眼。可惜观念的落后和僵化在时代浩浩荡荡的长流中恐怕要被淹没。想要救他们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还是做不到,眼前还是还债和调查矿难,还无辜的亡魂一个公道。本来是打算直接把胶鞋送到矿上仓库的,可是王涛另有想法。这批胶鞋承载的不仅仅是财富的梦想,还有大用。暂时先存放在高大爷的三间旧房里,换上了新锁。回家的时候,尽管王涛推辞再三,孙金生又吩咐司机调转车头送到家属院。“厂长,留下吃饭吧,我妈的手艺一绝。”
王涛实在是不好意思,心里暖洋洋的,暂时能报答的只有这顿饭了。“嘿嘿,您这顿饭不白吃,待会在我爸妈面前美言两句就靠您了。”
孙金生哈哈大笑,决定帮他这个忙。留下了厂长,王涛又把掏出十块钱留给了李反修让他带着几个工人找地方搓一顿。租来的西服只能退一套了,现在王涛一转眼从近百元富翁变成了兜里只剩几块钱的困难户了。一听吃饭,李反修顿时来劲了,这也快到晌午了。进了单元门,王涛回头说道:“厂长,我先去叫我爸妈准备一下,嘿嘿,家里可能挺乱的。”
孙金生笑着点点头。刚到楼道,就看见黄毛领着一帮人堵在门口,李爱菊也在。怎么又来了?之前随口说了一句二大爷的事情,不会被识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