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雁清打开盒盖,看了一眼里面的菜,虽然没有她特别爱吃的,倒也没有特别不爱吃的。她侧过脸,神情严肃地看着已经开吃的殷时晴,问道:“能帮我把钱给吴岱吗?”
殷时晴闻言一愣:“你的是吴岱买的?”
苏雁清也是一愣:“不是他还是谁?”
“……我还以为是何庭川一起给带的。”
苏雁清:“我感觉何庭川连我的名字都没记全。”
殷时晴笑了:“怎么可能?他虽然记不住公式,但一个人名还是能记得住的,不至于那么笨。”
某个刚一直管人家叫“苏什么清”的人鼻子一阵发痒,莫名地想打喷嚏……苏雁清夹起几根嫩豆芽晃了晃,像是代替自己摇头:“这不是笨不笨的问题,他一看就是那种对自己划分的圈子以外的人都不会太上心的人。”
殷时晴想了想,沉吟道:“他还真是这样。你知道吗,以前小的时候,我们一个大院的孩子老凑在一块儿玩,他懒得记人名字,全给取了外号,长得瘦的就叫人家竿子,长得胖的就叫圆球,还有什么麻子啊、蝌蚪眼啊,尽戳着别人痛处喊。你说都这样被人身攻击了吧,那些小孩还就喜欢缠着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想明白为什么。”
苏雁清饶有兴趣地听着,末了问道:“那你呢,他有给你取过什么外号吗?”
殷时晴撇了撇嘴:“没,从来都是连名带姓一起叫,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顶多把我惹急了的时候,喊一下我的小名。”
苏雁清“啊”了一声:“他对你还真是处处都跟对别人不一样。”
殷时晴故意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那是他不敢给我瞎取外号!譬如现在,他要是敢管我叫瘸子,或者跛子,我能让他被他爸揍得满地找牙。”
苏雁清顺势问道:“他很怕他爸爸?”
殷时晴坏坏一笑:“不怕,他只是打不过而已,他爸的近身搏击可是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
什么样的父亲才会在教训自己亲儿子的时候用上近身搏击啊……苏雁清略感无语。“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在外面才会那么凶?”
殷时晴摆了摆手:“那倒不至于,很多家庭不都这样吗,爸爸和儿子之间总是有那么点不对盘的意思,但你要说这个世界上最疼何庭川的,还是他爸,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超越自己,有太高的期许,可能就是这种期许给了何庭川太大的压力,只能找地方宣泄。”
话头一顿,后知后觉地反问道,“你好像,对何庭川特别感兴趣?”
她跟“那个”苏雁清认识了七八年,也从没见她这样“关心”过何庭川,应该说,就没见过她对谁有这么多问题。苏雁清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他在你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反差太大了,简直就像两个人。”
“对他很好奇?”
一大半的爱情都源于好奇,这个兆头……殷时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兆头是好还是坏。按理说,如果苏雁清和何庭川能擦出火花,她应该是毫不犹豫地乐见其成才对,比起哪天看到何庭川娶回家一个白莲绿茶之类的女人,或是看到苏雁清嫁给一个三心二意的大渣男,这两个人走到一起,难道不是一件能让自己省大心的好事吗?可是,她的心里就是有种怪怪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在那个世界里,何庭川和苏雁清之间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上发展过,所以在自己的固有观念里,他们两个就像和自己一样,都只是很亲近的朋友。而打破固有观念,总归需要一个缓冲适应的时间。再要么,就是担心万一两个人哪天掰了,还是掰得不大好看的那种,自己夹在中间,岂不是进退两难?一个处理不好,很有可能同时失去两个朋友。自认为想明白了的殷时晴压下心头的不适感看着苏雁清,想要牵起一个微笑,嘴角却表示有点勉强……“嗯,有点好奇。”
殷时晴对苏雁清说起话来的毫不设防,让苏雁清自然而然地也能对着她说出心里话,“会想知道,被这样的人特殊对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殷时晴:“那是你们现在还不熟,等以后熟起来了,你就会知道了。”
苏雁清不置可否,忽地又转回到最开始的话题道:“你还没有回答我,能不能帮我把钱给吴岱。”
殷时晴怔了一下才跟上苏雁清跳跃的思维:“……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很熟过,现在还不熟……“但看他那样也知道,就算给了,他也不会收。”
苏雁清目露坚毅:“事在人为。”
殷时晴:“……”苏雁清的执着,她是知道的,她已经有预感,就这二十块不到的事,她能跟吴岱杠到地老天荒……而她的这个预感,在萨克斯独奏版《回家》的旋律响彻校园,何庭川和吴岱一起出现在教室窗外后,就得到了初步验证。苏雁清把钱递过去:“拿着。“吴岱双手插兜:“不拿。“苏雁清逼近一步:“我不吃白饭。”
吴岱懒懒地退后一步:“那就吐出来。”
苏雁清:“……”何庭川对两个人的对峙丝毫不感兴趣,殷时晴一出来,直接拉着人去停车棚取车。就像何庭川说的,尽管白天温度还很高,太阳一消失以后,凉意就从地平线上升起,卷着风一起吹在人的身上。“靠我的背近一点,挡点风。”
何庭川回过头,嘱咐殷时晴道。殷时晴笑着调侃道:“我这腿少说也还得有两个月才能恢复,一想到还得‘吭哧吭哧’地载着我蹬两个多月的单车,是不是就有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啊?”
何庭川否认得极其迅速:“别说两个月了,一……一辈子都可以……”殷时晴脸上的笑容却是凝固了一瞬。微凉的夜风中,她轻声道:“何庭川,不要对我说‘一辈子’。”
何庭川的背僵住。她仰起脸,望向天空中孤零零闪耀的一颗星——人在年少的时候,总能很轻易就把“一辈子”挂在嘴边,是因为不知道一辈子其实很长。而等到长大了以后,不再轻易说“一辈子”,是因为知道了一辈子其实很短,短到一个错过,也许就是一生。当她在电话里因为乔夕文的事情对他发火的时候,他曾说,没了乔夕文,还有他,他会一辈子都陪在自己身边。然后他的一辈子就那样终止在了她的眼前。她不要他一辈子的陪伴,她只要他一辈子的平安,如果还能有繁盛的幸福,那就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