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篮球场上的何庭川手一滑,稳进的三分球弹框而出。一下到场上气势就变得无比冷峻凌人,还很容易狂躁化的吴岱见状训道:“何庭川!你是上了厕所没洗手吗!”
虽然很想把吴岱的脑袋揪下来塞篮筐里,但毕竟是自己的失误,何庭川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对啊,就是这么臭,要不要过来闻一闻?”
“给我打起点精神!”
肃容撂下这句话,吴岱再次组织发起进攻,“你是想输给许文强那个蠢胖子吗!”
某个正在激烈抢篮板的“蠢胖子”:“……”这是当他不存在吗?能不能躲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尊重呢?可就连宿敌大胖墩都没能完全拉回何庭川的注意力。遥遥地望了一眼教学楼的方向,剑眉不自觉地皱起。怎么总有种非常不爽的感觉呢?就是那种,只要看到乔夕文那小子就会升起来的感觉……何庭川的视野范围内没有乔夕文,而殷时晴的视野里全都是——“不如这样,你直接告诉我,你都带了哪些馅的?我好完美避开。”
实在是没有兴趣跟乔夕文继续掰扯,殷时晴垮下脸,不耐烦道。乔夕文这回直接把一整个食品袋都拿了出来:“市面上能有的所有口味。”
殷时晴抱起手臂,拒绝接受这份“馈赠”:“无功不受禄,你要是不说清楚为什么平白无故送我这么些月饼,我是不可能收的。”
顿了下,又忙补充道,“当然了,就算你说了,我也还是不会收。”
乔夕文:“那么,我为什么还要说?”
怎么办,他问得好有道理,感觉完全没有办法反驳……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气势就这样一秒崩掉,殷时晴彻底无奈了。彻底无奈的她一言不发地开始清东西。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了?她就不信她去哪儿,他乔夕文还能跟去哪儿!如果万一他真地病变到这个地步,那她也只好去篮球场投奔何庭川了,反正有自己在,何庭川应该也不至于大打出手……吧……怎么心里就这么没底呢?“不等他了?”
乔夕文淡淡地问她。殷时晴扣上书包:“换个地方等。”
“换一个没有我的地方?”
乔夕文拎着包站起了身,“你走动不方便,还是我来。”
搞了半天原来心里门儿清啊?那赖这儿搭半天话,难不成就是故意膈应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真是不服都不行……殷时晴:“……那我谢谢你啊。”
乔夕文放下一整袋月饼:“中秋快乐。”
不想为了几个月饼再纠缠不休下去,殷时晴老大不情愿地收下,又感觉自打脸打得太响,刚还那么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收人家的东西,一转眼就食言,实在是有点丢份,于是故意嘲讽道:“没想到乔大公子还会吃这种超市卖的散装月饼啊,装得还挺亲民的。”
乔夕文默然了一瞬,才缓缓道:“这是今天早上路过超市,自己买的。”
殷时晴了然地“哦”了一声:“所以是发现这种平民老百姓吃的月饼味道不够精致,就随便找个人赏了?”
就是没办法和乔夕文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话,她知道这是病,但她完全不想治!乔夕文摇了摇头:“不是随便,是特地给你买的。家里没有月饼,有人送,但是不能收,也不能买礼盒装的,所以只有这样的。”
为什么要一脸歉意地解释这些!显得自己很无理取闹好吗!“……好了,我知道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好吗,你走吧,赶紧的,家里饭该凉了。”
她一边说一边猛挥手。然后她就惨痛地重新认识了“言多必失”这个词。乔夕文本来已经抬起的脚又落了下来,看着她平静道:“阿姨放假了,家里没有人。你知道最近有什么餐厅比较好吃吗?”
不好意思我还小,不常在外面吃饭……她很想直截了当地回他一句不知道,但心底的某处地方被轻轻地触动,回忆就这样粹不及防地涌了出来。乔夕文的父母看上去恩爱有加,但实际上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只是为了公众形象而维系着。乔夕文的父亲把自己的仕途看得比什么都重,对外,笑容永远都比春天还要温暖,对自己的儿子却从来不苟言笑,因为每日忙于奔波,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尤其是到了万家团圆的节日,他需要在市里乡间四处走访,慰问孤寡老人,关爱留守儿童。而乔夕文的母亲厌倦极了这种表里不一,压抑得令人感到窒息的生活,一到假期就拖着行李箱飞去热带的海岛,晒晒太阳喘口气。那些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日子里,每到逢年过节,她都会陪着他在外面吃一顿饭,每次都是在不一样的餐厅。“你说,要是哪天茶市所有的餐厅都被我们吃遍了,怎么办?”
她喝着玫瑰露,浅笑吟吟。乔夕文切着她的那份牛排,淡淡道:“总会不断有新开的。”
她有意刁难他:“那要是新开的速度跟不上呢?”
乔夕文手中动作一顿:“……我来做。”
“你还会做饭?”
她不敢置信,乔夕文怎么看都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要会做饭,那自己就会绣花!乔夕文抬眸:“不会,但可以学。每天学一样,永远都不重复。”
于是她就笑逐颜开了。现在一想,十七八岁的年纪果然就是好骗啊,还什么“永远都不重复”,到现在她连菜叶子也没吃到!亏她当年还在心里为乔夕文的这句话,躲被窝里偷偷乐了大半宿!简直傻到不忍直视!人大作家三毛不都白纸黑字地写着呢吗,“誓言的誓和诺言的诺都是有口无心的”。要怪就怪自己不长心……气归气,但眼前的这个乔夕文,还是和记忆中那个乔夕文,重合在了一起,一样的淡然,一样的落寞。只不过,她已经不会再为他感到心疼了。因为事实证明,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陪他吃饭的人,至于那个人是不是自己,好像并没有她自以为的那么重要。“……你可以问你家司机,他对整个茶市应该都了若指掌。”
她答道,没有泄漏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你刚刚走神了,在想什么?”
一直看着她的乔夕文忽地问道。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在想我。”
球衣都未换的何庭川出现在教室门口,一张还挂着汗滴的脸上已是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