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站起身,殷时晴单脚跳开,装作急着拿拐杖的样子,暂时逃避刚刚发生的意外。压在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何庭川那被震出去的七魂六魄逐渐归位,神智彻底恢复清明后,倏地从床上弹跳而起,就跟背上着了火似的。殷时晴收拾好慌乱的心情,抱着拐杖靠坐在书桌上,故意气鼓鼓地看着何庭川:“不就写的一句话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非要藏着掖着。这下好了,都挂彩了吧?”
还是挂在这种令人想入非非的部位……等会儿让楼下的人看到,十之八九会引起一阵血雨腥风……何庭川:“……疼、疼不……疼吗?”
已经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这个家伙竟然摆出这副纯情小少男的模样……殷时晴顿觉自己就像一个登徒子,轻薄了他……转念一想,那一下,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碰撞,还是很惨烈的碰撞,但也的确勉勉强强可以算得上是……亲到了?这个字眼一浮现在脑海中,殷时晴就打了个激灵。但不管有多乌龙,这都是不可争的事实。而无论是对现在的这个自己来说,还是何庭川,都是初吻?尤其是何庭川,两辈子加一块儿,也就只有……成功地再次把自己悚到,殷时晴稳住狂跳的心脏,竭力维持住面上的从容:“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你看你,皮糙肉厚的,都被撞出血了,你说我疼不疼?”
何庭川一下脑子打了铁,脱口而出道:“我给你揉揉……”话音未落,自己先通红了一张脸,连忙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去找药膏!”
说完,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房间。何庭川一走,殷时晴硬装出来的淡定立马土崩瓦解。拄起拐快步移到连通的露台上,大口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他红个什么脸啊!搞得更奇怪了好吗!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心头涌起的怪异感全部归咎于何庭川的“过度”反应,殷时晴这才感觉心下稍安。果然啊,和何庭川这样……亲密接触,完全不能忍……以前苏雁清问过她,为什么从来没有考虑过何庭川,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反问道:“你会考虑跟你的亲哥哥,堂哥,或是表哥在一起吗?你能想象你们俩牵手的画面吗?又不是拍鬼片……”苏雁清也反问回来:“可你们毕竟并不是真地有血缘关系,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一定不行呢?”
现在好了,通过亲身实践验证了,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本来就是嘛,她从来都没把何庭川摆在一个纯异性的角度来看待,除了重生后,极偶尔地被他闪到过那么一两瞬,根本上的大方向并没有动摇过。那些领养的孩子跟养父母之间也没有血缘关系,难道就不是亲人了吗?何庭川之于她,就是比亲人还要亲的存在。至于自己的那些心慌意乱,肯定就是因为不小心触碰禁忌之后,自然而然会有的反应。殷时晴刚一理清思绪,何庭川拿着药膏回来了。“……消炎止血的。”
还隔着点距离,何庭川就伸出了手把药膏递过去。殷时晴扬眉:“你干脆扔过来得了。”
何庭川眼神飘忽,就是不肯聚焦到殷时晴的脸上:“快抹点,抹了就不疼了。”
绝不能放任这个小那什么男这样别扭下去!她可不想就因为这么个小意外,让两个人之间纯粹得那样美好的感情变了质。必须得想个什么办法化解一下目前这略显危险的处境。殷时晴边给伤处抹药,边暗自琢磨。何庭川躲闪的视线这才一点一点地挪向她,却在触碰到她有些红肿的嘴唇后又火速移开。和心上人的初吻就够能让人记忆深刻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初吻。今天的这一幕,一定会在自己的脑内日夜上演不停歇。他绝望又甜蜜地想。而抹完药膏的殷时晴也终于想出了对策。朝何庭川勾了勾手指,沉声道:“过来。”
听到殷时晴严肃的语气,何庭川虽然心中不情愿,也还是拖着步子走近。殷时晴转身,面朝露台外的杉树林,遥遥一指道:“你还记我在那林子里走迷路那次吗?”
何庭川望过去,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他怎么可能会忘。七岁那年,恰好也是中秋节,两家人也是像今天这样围坐在一起吃饭。饭桌上,殷时晴问殷老爷子:“妈妈呢?还是不来吗?”
这话一出,殷老爷子的脸色当即就变得异常难看,周身的气压更是一通狂降。他的父母更是一脸的噤若寒蝉。“她病了,病得很重,来不了。”
殷老爷子黑着脸道。这个万年不变的答案显然无法满足殷时晴,她又追着问:“那我们吃完饭去看她好不好,给她带月饼去。爷爷,妈妈喜欢吃什么馅的月饼啊?”
殷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对这个素来捧在手心的孙女怒道:“是不是不听话!不听话就不用吃饭了,去外面站着好好反省一下!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样训斥,这个人还是平日连对自己大声说话都很少的爷爷,殷时晴懵了,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终究还是没落下,一声不吭地站起身往外走,背影倔强又可怜,看得他心里一阵阵的发疼。“老爷子……”殷老爷子正在气头上:“谁都不准求情!别的任何事我都可以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地由着她,唯独这件事,必须让她长记性!”
发怒的殷老爷子,没人不怕。他也怕,但他更怕她一个人,尤其是一想到她也许已经哭出来了,更是什么都管不了,直接跟着跑了出去。结果这一出来,才发现,她根本就不在院子里。对面只有一片对小孩子来说大得可怕的杉树林。半分犹豫也没有,他一头钻了进去。等他好不容易终于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自暴自弃地瘫坐在地上,有一根没一根地拔着泛枯的杂草,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来。“……何大川,我迷路了。”
他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她:“嗯,我找到你了。”
她白净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我也想要妈妈。”
他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我把我的妈妈给你。爸爸也可以给你。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不哭了,好不好?”
她瞪着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他顺着她:“没,哪只眼睛都没看到,我胡说八道呢。”
她朝他伸出手:“……扶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