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躺在医院里,每次都是她把病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而这次,她作为病人亲身体验,并不是每个人都想活过来的,当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而丧失意识时,从某种程度上,他们是不愿意醒来。譬如现在的自己,她真的不愿意醒来。小艺找到了爸爸,她再也无所牵挂,与他们幸福的日子,只是自己的一个梦想。每次遇到阻碍,她都告诉自己,会过去的,青青,一定会过去的。她咬着牙,回顾自己经历的坎坷,淡淡地笑着,告诉自己,那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没有比离开龙晖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了,可那也过去了。于是所有的艰难都不再是痛苦,她只当自己人生必经沟沟坎坎,她会活下去,把小艺的病治好,好好的活下去。可是这一次,她真的不愿意醒来。这个世界太残酷,死去比活着要容易多了,她第一次选择了妥协命运,不再抗争,不再挣扎,只想这样安安静静地走向另一个世界。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掌紧紧包容,鼻间,氤氲着那人特有的男性气息,爱人就在眼前,可她却不愿意面对。与他,情缘已了!“青青,我知道你醒过来了,眨眨眼让我放心,好吗?”
那人的嗓音,依旧磁性而动听,特别是他刻意放柔的语气,青青感动得想落泪。多么迷人的一个男人啊,自己竟是无缘相守。“我知道你很难过,也很累,就眨一下,青青,就一下,让我放心你再睡好不好?”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风青青努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意识再次遗失,就这样让感情流浪,让心绪飞扬,不再为谁停留。所有的希望不再,所有的爱情不再,还有小艺……也会在爸爸的身边幸福地成长。她忽然想起了水云烟,真是水一样迷人美丽的女人,她说如果摆不平那人的事,自己也不苟活。有这样的一个女人爱着龙晖,她该是欣慰的。风青青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四周静悄悄的,安静得让她以为自己真的死去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医院里。没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右手上扎着吊瓶,药液一滴滴从输液管里流入自己的手臂,像是时间的沙漏。不行,她不能这样躺着。风青青咬着牙,撑起自己的身体,白炽灯映射着她的眼睛,随着晃动让她一阵阵地眩晕,好大一会儿才镇静下来。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臂,因为用力,扎着针管的手臂,血液倒流,溢满了半个输液管,暗红的血液即便再灯光的照耀下,依旧黯淡地泛着淤青。再次咬牙,她一下子拔掉了针头,暗红的血顺着针孔立刻流淌……走廊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隐隐约约的谈话声,还有门扉推开的声音,青青素知贵宾病房的结构,一猫腰钻进了床下,然后放下床单。“咦,风医生呢?”
她听到一个小护士的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到底是哪个同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所以离开了自己,龙晖也会有自己的世界,他的世界里小艺,还有满满的对自己的回忆,再然后有了水云烟,从此再也不会遗憾。“不好,肯定是自己走了,你看这床单上的血……”这次青青听清楚了,是黎主任的声音,严厉却又焦急。“这个风医生,真是脑袋进水了,亏她还是脑外医生。”
黎主任愤愤地骂道。“主任,卫生间没有人。”
“赶快去找,去医院办公室查录像。”
黎主任命令道。然后就是众人纷纷离开的脚步声,等一切再次恢复宁静,青青这才钻出来,手背已经不再出血,推开门悄悄看向走廊,虽然是半夜,依然有众多的病人和家属在走廊里。或是散步,或是叹息,更多的是病人痛苦的呻吟,风青青心里再次涌起浓浓的凄楚。离开了医院,就这样一个人踯躅行走在大街上,夜深人静,灯火阑珊,她像一个幽魂一般,茫然不知所终。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累得再也迈不动脚步时,眼前豁然一亮,似乎有熟悉的景物在眼前闪过,然后……“乖囡囡……”母亲苍老的声音,泛着酸楚传来,沙哑得像是秋夜的冷风呼啸,青青鼻尖儿一酸,终于泪流成河……这是自己知道真相后,第一次落泪,那一刻她只想死去一了百了,而现在面对年迈的母亲,她再也忍不住悲伤。“乖囡囡啊,真的是你啊,我的宝贝儿。”
老太太颤巍巍地伸出双臂,将自己的女儿抱进自己的怀里。夏日的夜风,吹起老人家额前的华发,两鬓斑白人已老,她这个做女儿的,却仍旧想要依靠。母亲,永远都是自己的母亲,也永远都不会变的。“妈。”
青青哭着喊道,“带我走,带我走。”
走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风青青想,这也许是自己最好的归宿。老太太点点头,什么也不问,拉着自己女儿的手就走。风青青发现,母亲专挑没人的地方走,似乎也怕别人发现,更像是洞悉女儿的心理……她想避开所有的人,包括小艺。“妈,您知道我发生什么事了?”
老太太摇摇头,不想多话,女婿什么都不告诉她,只是匆匆出门,一遍又一遍打电话给家里问青青回来没,然后又不相信,自己亲自开车跑回来,甚至把家里的卫生间都搜了个底朝天,这才阴着脸又出去。于是,老太太知道,自己的女儿出事了。再加上她自己跑回来,还穿着病号服,狼狈地祈求自己带她离开,她就明白了,自己女儿与龙晖彻底无缘了。人是要有骨气的,老太太虽然也希望女儿幸福,可如果不是不得已,女儿不会逃避,所以她断然打包离开家,坐在小区门口等着。在一个深幽的小巷子里,夜市已接近尾声,可仍有灯火昏黄的小贩,迷糊着眼睛打着精神叫卖吃食。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在挣扎,风青青绝望的同时,又惊喜地看着母亲替自己叫了两碗馄饨,还有母亲居然带了不少的钱,藏在只有她才知道的衣服暗袋里,她一看便知,激动地一把抓住母亲。老太太苦笑,悄悄道:“傻丫头,都是龙晖给的,好多次,到底有多少妈都不记得了。”
青青抱着母亲又哭,这样的一个男人,自己怕是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