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给这家网吧老板创收的那一天,就是我第一次翻出南墙的那天,也正是我决定出走的那一天。我个人觉得我的出走并不能算作出走,而是一种流浪。我的出走,不好意思,是流浪,是不需要理由的。正如很多事情其实原来也都不需要理由,就像我们要吃饭睡觉拉屎一样,很多理由都是需要的时候才随口扯出来的。它并不是一次旅游,因此我不需要背着一个让我看起来像忍者神龟的巨型背包,里面塞满保温瓶、餐巾纸、内裤、袜子、洗面奶、刷牙杯,甚至是帐篷,那是搬家。这不是什么叛逆;也不是因为考试统统挂灯笼;或者与家里人吵架翻脸赌气;亦或是被一个姑娘甩了而心灰意冷自尊重创这类事。而是出于某种目的,我必须去寻找某件东西,这就像马里奥永远要去救公主一样,我必须四处奔波来寻找它,因为这件东西,在这里是找不到的。我离开之前,曾经告诉过一个人,不过她并没有给我明确答复,她只是淡淡地说,哦。然后将着膝盖上的小说“哗啦”又翻了一页。也罢,但是我想总得留下点什么吧?正如武侠小说里的江湖儿女们,他们走得潇洒,挥挥手只留下张字条就一跃纵身而去。我于是写了一封信给我父母,虽然不能称之为“信”,我连信的格式都写错了,我是这样写的:“爸,妈,我走了,别找我,我自己的路自己走。”
看了看又撕了,觉得不符合实际,我自己的路,原来就是自己走,只是往往有人在背后操控我的行动罢了。正如布袋戏或者是木偶戏一般,它栩栩如生,但那只是因为幕后者的手指灵活。再者,我不是离家出走,我是流浪,写得太凝重悲壮了会给人一看觉得是遗书,于是我明明还好端端地在逍遥游,家里却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准备给我开追悼会了。因此我果断决定不留下什么尾巴等着别人来踩,没人会注意我的尾巴,何况我的尾巴在娘胎里五六个月的时候就不长了,现在没有尾巴。流浪要做许多准备,但我没有做什么准备,我觉得准备太多容易叫人发现,所以我只是点了点身上的钱,换了全身的衣服,并且特意多穿了一件保暖。我决定要第二天早上离开这里,然后我决定先去通宵,让自己清醒一点,免得一觉醒来后觉得被窝里很舒服,那么就会改变想法。范老说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的计划方才成形,经不起打击和诱惑,很容易就“死于安乐”了。于是我和一群通宵人等一同鱼贯从宿舍南墙爬出,绕过山脚去网吧。所谓南墙,它在我们寝室的院子里,那是一面说围不是围,说墙不是墙的的墙。上面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脚印,无数的师兄们在上面留下了一双双青春的足迹。师兄们毕业后来信请求校方不要推倒或是粉刷那堵墙,并且用无比深情的话语说那堵墙记载着他们的青春。这多少让我想起艾青的那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它爱得深沉。”
关于南墙问题学校方面知而不管,所以墙头的脚印像原始人的遗迹一样烙在那里,多少年都没有人去动,就像《英雄本色》里张国荣在围墙上留下的那滩旷日持久的血一样。于是本着“继承传统文化”的原则,我们也把我们的青春留在了上面。正如楚留香本着“人过留香”的原则,每到一处便留下一夜风流韵事。我们的青春往往书写在一般人看不见的地方。正因如此,我们不是一般人。由于翻墙而出的情况太严重,每天晚上查房后,在寝室里睡觉的不到住宿人员的二分之一,因此校方内阁经过长时间的探讨之后终于决定:在一次铁鸡拔毛一样的全国教育部门硬件升级里,在南墙墙头安放了犹如捕鼠夹一样的装置。众所周知,捕鼠器就是没有正常老鼠会往上蹦寻刺激的形式主义工具。它的目的是告诉学生,国家和学校已经知道你们有人在爬墙,但是学校知道你们要面子,为你们安心学习,为你们安装了高科技的防火墙工具,你们从此可以晚上安心本分地睡觉了,别再考验自己的攀爬能力。它的工作原理其实也很简单,是这样的:一根电线连墙头,一触警报立响起。刚开始的时候南墙那边总是传来警报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还纳闷谁胆气过人连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翻墙而出。后来方才得知,那电线敢情是贞洁烈女,小虫子碰上一碰都会尖叫不止,搞得人心惶惶,实在不适合当前工作环境,况且这位姑娘老得比较快,受了几天风吹雨打后就成了半老徐娘,打入冷宫似的,默默无闻了。直让我感叹,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但是这之后墙头在一夜之间多了一根来历不明的电线,为了突然出现的这根电线,好多同道中人还憋了几个晚上的网瘾没敢出去。后来几个寝室的大佬聚到一起商量了几天几夜,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们拿了一块大石头砸了那根电线,然后全体迅速躲回寝室听动静,可是等了半天既没有听到警报声,也没有听到脚步声,遂觉得安全许多,又对这个精密仪器消除了戒备。关于南墙的问题,身为副校长的语文老师曾在课上侃侃而谈这个“老大难”问题。现今引其言于下:你9点半行动,我10点行动,你10点行动,我10点半行动,你11点行动,我11点半行动。你把门锁了,我绕到阳台;你把阳台锁了,我从下水管道上爬上来;你堵住管子不让我上来,我就搬来梯子上来;你身手好翻墙快,我一把骨头造个蹦床蹦出来来追你。从副校长先生的观点来看,他老人家是宁愿彻夜不眠、爬窗、钻下水道、搬梯子、造蹦床,就是为了围追堵截我们。可见学校宁愿让副校长身先士卒亲自挂帅上阵,也不愿让那宝贝重见天日,由此,翻跃南墙的活动更加猖獗。正如游戏里组队过副本一般。自然这是我自己的推敲,当我自作聪明地告诉同桌时,她却白了我一眼,然后不屑地说,废话这么多。自然其他人的判断依据相对简单,这个学校的最高权力分配不匀,没有采用近代历史上流行且科学的“三权分立”原则。因而造成权力的混乱,没有人真正管事:管理纪律的往往去管理卫生,管理卫生的管理寝室纪律,管理寝室纪律的制定教学计划等等。而那位号令全校的正校长的面子比学校的金字招牌还大,往往是一年见不到几次。正如那些江湖上的绝世高手,江湖中没有几人见过他的真正面目,只是如神龙一现一般来去匆匆。数目繁多的副校长分瓜权力,美其名曰:多方执政。因此导致了多方混乱。这位校长嫉世愤俗又无奈脑袋上有乌纱帽,天天“之乎者也”之后,总是高谈阔论,颇有“圣人不凝滞于物,而应与世推移”的派头,似乎一旦他卸任了,就能立刻脚一点地,如列御寇一样御风而行,逍遥四方了。在对一个词语做出极为详细但又累赘的解释后,直接衍生出去,讲一些贴近生活或者直接下九流的例子来活跃气氛,往往此时那些长期处于“春困,夏倦,秋疲,冬眠”的家伙也和我们一起就像统一的机器一样张开嘴巴大笑,他列举过我国可笑的人口迁徙现象,某地某所地区小学里全是外来务工子弟,只有一个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顿了顿,然后补充说,还是个弱智。他总是让我发笑,正如他总是让我思考。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学习要有激情,看那两同桌,多有激情。他对罗密欧与朱丽叶那种始终坚贞不渝的爱情嗤之以鼻,说那一点不现实。这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没听见歌里唱的吗“山盟海誓到了最后难免会变”,毕业往往是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