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放声大哭。我知道冥冥中,对她产生的情愫犹如红莲绽放,让我无法抗拒,但我始终都没有告诉她。心底的召唤越来越强烈,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仿佛要抽离我的魂魄一样。所以,我很清楚,有一天我早晚会离开泾海,离开长蔚。晨曦的光束,照在我的脸上时,我还处于睡眼惺忪的状态。一条水涟从窗外射进来,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又是满身湿透的早晨。我朝着窗外喊:“我已经醒了,你还泼!”
“我怎么知道你已经醒了。”
窗外娇嗔的声音传进来。然后,又是一条水涟泼在我身上。“你快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可以听见长蔚的鱼尾拍打水面的声音。“等我换身衣服。”
我喊着。“不用换了,反正还会弄湿。”
“为什么?”
我还没问出口,长蔚就利用水涟把我从窗外扯了出去。我措手不及,掉进海里,胡乱扒水,差点窒息。我模模糊糊地听见,长蔚在水面上说:“笨得要死,到现在还不会游泳。”
长蔚甩动鱼尾,翻了个身,潜入水里。长蔚双手环着我,双唇紧紧贴在我的嘴唇上,我能感觉到她在用特殊的方式给我输氧。她在水里对我说:“好点没有?”
我点头示意,然后她拉着我往更深的海域游去。这是我第一次潜入如此之深的海里,长蔚每隔几分钟就会给我输送氧气,以便我在水下能正常的呼吸。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原理,或是什么秘法,总之我能在深海里完好的存活。也不知游了多久,我们来到一个深海高地。那里生长着一颗十分绚丽的海莲。海莲十分巨大,通体散发着红芒,将这片海域照亮得毫发毕现。我和长蔚落在海莲的花瓣上,长蔚游到海莲的花心上。转头问我:“是不是很美?”
我不能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她继续说:“这是深海地藏莲,蕴藏着巨大的灵力。”
长蔚俯下身,从海莲花心里取出一颗红色的莲子。当她取出这颗莲子后,整个海莲燃起红色的火焰,绚丽如霞。顷刻间,海莲燃烧殆尽,红芒也消失了,这片海域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那一刻,我看不见长蔚。下一秒,长蔚从黑暗里涌出来,然后吻我。那一霎,我隐隐觉得,长蔚流出了眼泪,泪水融进了海水里。当我的脑袋探出水面的时候,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无比的舒畅。刚开始,我以为是长时间潜海产生的错觉,眼前的光景,已是天色近晚。长蔚告诉我说,其实他们在海底游了一天,当时我也就信了。长蔚浮出水面,长发垂在身后。她说:“我们去礁石塔喝长蔚红吧。”
想到又要累得只剩半条命,我抖擞了一下。我抱着长蔚爬礁石塔的时候,她紧紧拥在我怀里,环臂抱着我的双手,很用力。我时不时低下头,对她喊:“你能不能轻一点。”
长蔚吐着舌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灿烂的笑着。爬上礁石塔顶时,我累得瘫软在地上,猛力地喘气。长蔚把我拽起来,递给我用枯木罐盛装的酒说:“来,喝!”
“我说,你莫急,我先休息片刻。”
我仰面躺下来,余光瞥了长蔚一眼。她哼了一声,自己猛灌了一口,然后朝我扑来,咬住我双唇。酒水沿着她的唇路,流进我的嘴里。我吮吸着,直至酒水流光,长蔚都没有松开。她吮吸着我的双唇,泪水滴落在我的脸颊上。我愕然的瞬间,将她抱紧。片刻后,她坐起身来,琥珀瞳仁里,沾满了泪光。她边喝长蔚红,边说:“你看天上的星辰如此之美。”
我拿起一罐,点点头,默默饮酒。她侧过身,脸上的泪水已经被她擦拭干净,然后露出彷如天上星辰般璀璨的笑容。我仰头凝望黑色的帷幔,沉默着没有说话。这一夜,她再也没有哭过,不像平时边哭边喝,然后醉得一塌糊涂。这一夜,我先醉得迷糊了意识,我能感受到长蔚抱着我,她身上光滑的鳞片,有一种舒适的温暖。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没有看到长蔚。礁石面上,零散着一些彩色的鳞片。她轻柔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她说,殃云,你是时候离开了,去寻回你的记忆……我留下的四片尾鳞是我通过迷津术制造出来的记忆彩鳞。当你想打开的时候,只需要你释放迷津术,将灵力灌入记忆彩鳞里,它会匹配你的印记而打开……我俯瞰眼下偌大的银色海面,凝望远方那一条渐隐渐消的海平线,悲伤泛起。我把零散的彩鳞收集起来,愕然发现每一块鳞片上都有数字标记,分别是从一到四。也就是说,我需要按照数字依次打开,长蔚似乎并不希望我一次性全部打开。长蔚教会了我如何施展迷津术,因为迷津术需要灵力,所以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吃了许多可以聚集灵力的深海植物。但如今体内所拥有的灵力,仅仅只是一个水洼的范围。我将第一块鳞片放在手心,把灵力注入到彩鳞里。我能感知到鳞片里有着我的印记,这个印记就是我打开四色尾鳞的钥匙。如果是换做他人的话,是无法打开的。当我的灵力与印记进行匹配后,四色尾鳞在我眼前展开了。彩鳞呈现的成像,就像把我置身于一场梦境,如斯真实。彩鳞释放出的幻象,让我重新回顾了之前的人生经历。我本名为殃云,不姓段干,16年前我被齐将段干纶所救,他将我收为义子。我遂其南征北战,磨砺心智。义父循循善诱,悉心指导,令我文武并驱。当时的战国,承春秋乱世,诸侯割据,七雄并立的局面。诸国互相攻伐,天下狼烟四起,痛地生民,哀鸿遍野。多年以后,义父屡建奇功,官升至上大夫之职。在诸侯国中,声名远播。在齐国,威望极甚。我八岁从军,十六岁封印挂帅,纵横沙场,屠城不下百座,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纵然万骨灰尘,亡尸百万,我亦从不挂于心。所以,在诸侯国里传遍了一个封号“殃云子”。顾名思义,他们把我比作天降殃云,没有情感的索命幽魂。我身上刀疤的来历,也就了然了。我之所以会出现在泾海,就如长蔚告诉我的,叆华国的王牧千彧被杀,《画魂箓》开启了新任王的挑选,而我便是《画魂箓》的被选中者之一。只是,令我疑惑的是,此次被选中的王脉,天魂、地魂、命魂分别皆有三个人,一共就是九人被选中。而且我并非叆华之人,为什么会被选中?四色尾鳞的幻象里告诉我,那股召唤之下的源头,就是《画魂箓》。我在《画魂箓》的召唤下,来到泾海,本是划着一叶扁舟,谁知遇上海浪将我吞噬。我和长蔚的相遇由此开始。第一块四色尾鳞的幻象,到我被骇浪卷入大海后就结束了,我回忆着幻象里的画面。除了疑惑外,就是难过不已。原来,我是杀伐之子。天空出现一只白色飞鸟,划过一个冗长的弧度,落在我面前。我坐到雪鸟的背上,朝着远方的彼岸飞去。我知道,长蔚定是躲在某个角落,凝视着我。我听见长蔚对我说,浮生一渠,叆华三尺……前方的视线,宛若叆叇云深,朔风渐起,一片迷蒙。我坐在雪鸟背上,耳畔是猎猎风啸。穿过云层,我望见一座城池。城池上萦绕着一层蒙蒙光霭,仿佛一条流淌的星河。雪鸟一声长啸后,朝着海岸的城池飞去。眼下,竟然是燕国的领域。大约在百米高空的时候,骤生变故,使我始料不及。一支流云铜箭,射穿了雪鸟的喉咙。那一霎,我只听到雪鸟哽咽的嘶鸣,我和雪鸟笔直往海岸坠下。下坠地过程中,我惊骇的看见,无数密集的箭雨朝它射来。雪鸟吃力地挥动着翅膀,挡在我的前面,所有本应射穿我身体的箭矢,全部摧枯拉朽的射在雪鸟身上。我并没有坠入海中。不知道另一只雪鸟是何时出现的,它在我的身体将要砸在礁石上的千钧一发之际,用它巨大的翅膀将甩飞至密林里。而那只雪鸟,却撞死在那块尖利的礁石上。我想,这也许是长蔚安排好的。我在惋惜两个生命惨死的同时,困惑长蔚为什么可以调动雪鸟。因为,在泾海只有一个动物,就是长蔚她自己。我被丢入密林后,之后发生的一切的事情,都被巨痛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