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照例还是按它原有的步骤来,不管人到底是怎么考虑他们自己的生活,又有着怎么样的经历。更不会一心一意的照顾有情人之间那么多难舍的记忆。当谈向晨赶到找到顾梦的时候,她还是隐忍着,尽量不去看他。她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那么的贪生怕死,还怕离开这个世界,害怕再也见不到他。目前顾梦更害怕的是,自己一抬头,与谈向晨眼神交接的同时,目光中会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对生的渴望,这就意味着她在无形中向他求助。谈向晨原本的生活是如此的简单,有他的同学朋友和老师们,每天一起过着平稳的日子,在自己的时空中安享太平。顾梦也承认,对谈向晨所在的世界,她不了解的实在太多,甚至在某些根本的价值观上都有冲突。这并不妨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彼此互相陪伴,人生之中,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追求的吗?“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我尴尬相对,隔着整整一个世界和那么多时代,你还希望我能做什么呢?我们若是要继续在一起,你我脚下就没有道路,只有深渊,每跨一步都动辄得咎、生死挣扎,是这样,你还要跟我在一起吗?”
顾梦还是忍不住凝望着谈向晨的眼神里写满这样的心思。历经时代的变迁,社会发展到了如此先进的地步,顾梦渐渐觉得自己掌握的,原本天经地义的一切,似乎都在动摇中不断的坍塌。而在这所有的不安定中,谈向晨是唯一能够让自己感受到稳定的人,如今却由于顾梦的缘故,会将他裹挟在时空的碎片中一同陷落。顾梦由衷的感到自己还这样一味的黏着谈向晨,是不是太过于自私了?只是在自己临死之前,还要拖带一个人跟着她一起去死而已,这在她心目中简直比当逃兵还要可耻。谈向晨看着顾梦脸上阴晴不定的神情,心中立刻明白过来,无论她现在心里正在想着什么,更多的一定是在自责中自我纠缠着。要说谈向晨对自己平稳的日子没有一点留恋,那也是假的,所有的那些生之留恋堆积在一起,都比不上眼前的顾梦,这明摆着是没有道理可言的。谈向晨想和顾梦在一起,并不是想向朋友们显摆,或者向世人宣称他对另外一个人的占有,就在看到落无声和兰芷交换戒指的那一刻,他心中所想到的是给她一个稳定的生活。在这个世界里,谈向晨是顾梦唯一的亲人,那么他将带给她的是,她所丢失掉的、不得不全部留在身后的另外一个世界里的所有一切。顾梦曾是一名将军,她在这个世界里如同女汉子一般强悍,在谈向晨的心目中,她就是她,有着纤细敏感心思,对所有的一切,就像出生的孩子那样说好奇,心中所承担的分量,又比一个老人还要沉重。顾梦是所有矛盾的综合体,混杂着希望和绝望,对谈向晨平淡无奇的好孩子生活带来一抹亮色。对于现在的谈向晨来说,他不希望这一抹亮色,只成为浮世尘缘中的浮痕旧色,只是新奇一下、就这么过去了。庄教授听到里面许久都没有动静,不知道两个小儿女在房间中做什么,又不太方便进去。眼见班机的时间就快要到了,庄教授从起居室的椅子上,刚刚站起来,突然头一晕,整个人就昏沉了过去,软软的瘫倒,被一个人细心的接住,将他放在了沙发上。那人做完了这些之后,走到客房门口的地板上细心的捡起一根巴掌大小的细竹管,收回到裤兜里。当来人站起身来的时候,将头上的兜帽掀开,原来正是当护士的兰芷,或者不如说,此刻的她,给人带来一种错觉,乍一看、还以为是另外一个顾梦。兰芷走进房间里的时候,里面两个人都楞住了,他们在她身后已经看见了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庄教授,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你的眼睛往哪看呢?放在哪儿呢?看见美女就挪不动脚步了。”
在如此凝重的氛围下,兰芷对谈向晨说,她仍然试图通过开玩笑来缓解一下气氛。总是等不到回应,兰芷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谈向晨有些激动的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一旦没有了他的消息,有可能会开了整整一支军队来对付她。”
兰芷的身子不安的扭动着,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这么做、其实是出于和落无声一起周密的考虑,然而显然,现在并不是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的时机,毕竟时间早已经来不及了。“你们不要问那么多了行不行?能不能就相信我这么一次,直接跟我走,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生存的问题,是世界上那么多个你都想要活下来。”
兰芷只好尝试着先劝解顾梦。“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着对于过去鲜明的记忆,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你不能凭着你的一己之死,就这么离开了,带走我们所有人。”
“这对你来讲,恐怕是履行你的一个责任,世界没有我们世界依旧是世界,我不能没有我自己、那就意味着我们每个人都离不开你。”
“你现在必须要做一个决定,你到底是要为一个已经亡故了的国家,奉献出你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生命,以及你在这个世界建立的生活,带走我们所有的人,还是你愿意为你自己活一次。”
一切就这么简单,如果顾梦真的能够现在立刻回答她自己这个根本性的问题,那在兰芷和顾梦之间就没有什么信不信任、只有如何走下去,所有一切都不是问题。谈向晨低头想了想,跨过一步站在兰芷身边。这一次,他不是说想要背离顾梦的意见,他站在兰芷这一边、仿佛是顾梦的另一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