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归无咎心中有数,就算自己并不主动提出,殊神韵也会携带自己前往的。 因为在晋升典礼的那一日,殊神韵言语流露,并未掩饰自己的雄心。 不止是殊神韵。 末拿本洲自古至今,功行到了社正中最登峰造极的一层,甚至包括当初无奈之下签订契约的草叶神社三代社主,虽然暂时妥协,但是心中定然千方百计的思考着打破玄树桎梏、真正统一一界的办法。 自己当时的对答既然令殊神韵感到有缘,被视作“相契大业”的幸运儿,那么此事就不会令自己错过。 很显然,如果不是人力盗窃,而是自然之力的奇妙变化,这其中或许孕育着某种可能性。 至于归无咎,自然是要进一步探查玄树果实和紫薇大世界劫力、业力之间的关联。 一眨眼,半个月后。 清晨。 就在宣铃鹰正在布置早餐时,殊神韵的另一位助手佟嘉,手中捧着两道长卷呈上。 佟嘉长发披肩,肌肤白皙,双眸呈紫色,五官匀称。身量尺寸较之宣铃鹰稍显苗条。但是不知为何,如此许多偏“柔性”的要素组合在一起,整个人的气质却较宣铃鹰更硬朗,更像“男人”。 也许是因为她的贴身服饰酷爱战袍,且惯常穿兽皮直板甲,而非更受女性欢迎的拟形胸甲的缘故。 佟嘉走进室中时,冲着归无咎微笑点头。 除了应急铃声之外,每日所阅卷宗也有讲究。 一类是第二日定时送达;另一类紧急些的,是即时送达。 眼前,便是两封即时送达的卷宗。 殊神韵阅览完卷宗后,便道:“四大神社社主传来回讯。暂时休战。半年后在东岛聚会,一探究竟。”
“铃鹰,末幽,你二位随我同去。”
归无咎与宣铃鹰一齐应诺。 佟嘉目光中恰到好处的露出失望,然后又不着痕迹的收敛。 殊神韵指了指席上肉食、面食,又道:“一起用餐吧。吃完之后,佟嘉你随我到洗灵殿去一趟。”
佟嘉立刻应诺。 约莫百余息后,归无咎将一大碗粗面,一只整鸡解决。紧随殊神韵、佟嘉之后,乘坐羽舟,扶摇而去。 五神社会盟这样的大事,殊神韵带归无咎一起去,方才刻意点明。 至于寻常处理公务的日常,并不需要专门点名,归无咎宛若是师父的跟班,是默认陪伴左右的。 约莫一刻钟之后,羽舟落下。 面前是一座青色铜殿,按照方位,位处北砂神社神殿西北角落。铜殿正前方的墙壁上,绘着一方浮雕,是一个老者双手合十,施展某种秘法的形象。 铜殿正门前,早有两人在此相迎。 待殊神韵上前,恭敬行礼。 这两人,一位是归无咎的老相识,流东。 另一位同样也是镇卫领修为,其实身量并不算高,但是一身横肉突出,总是莫名给人以十分魁梧的映象。 此人是洗灵殿的掌舵者,伊森。 除了这两人之外,殿宇周遭,时时若隐若现的黄金镇卫,至少有二三十人之多,可见守卫严密。 迈入洗灵殿正门。 内部是一条一丈多宽、狭长幽森的甬道。青石墙壁之上,隐然可见阵法封印。每走上百余丈,便能见到一道精铁门户,和两名岗哨。至于照明,用的是硕大的火盆、火油。 密不透风、阴森惨淡的气象,令人想到牢狱。 两重转折之后,来到一个书写着“甲四”的铁门前,内中早有人适时张开门户。 室内是一张铁床,上面躺着一人,袒露着上半身,四方脸孔,面色蜡黄,看起来相当虚弱。但是双脚脚踝处,却都锁缚着漆黑的镣铐。 至于开门的这位,也是个熟人。 他的形象,令人映像深刻——一头竖直发型、正是负责北砂神社情报工作的单冬羚。 单冬羚肃然道:“洗灵法已然动用三周,按理说应当见了成效。但是他还是坚称,在三月十七日就完全丧失了记忆,之后的事情就完全不记得了,也与他无关。依照神社法令,他不应当对此承担责任。”
殊神韵又问了流东和伊森的意见。 所谓“洗灵殿”,并不完全等同于监狱,而是一种审判之后的必要措施。 修习玄功之人若是犯下罪行,便需要仔细审查。一来是令其吐露实情;二来是防备此人身躯之中,暗藏着更具破坏力的危险手段。 待流东、伊森表明态度后,此事原委,归无咎也听得明明白白了。 刑床上之人名为闵南,已有镇卫领级别的修为,与宣铃鹰、佟嘉、流东、单冬羚等人等同,原本也是北砂神社的精英人物。 但是,在半年前东线战场,与星铁神社的战役中,闵南身为三位副指挥之一,竟然在战局最激烈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弃战而逃,带来了十分恶劣的影响。约莫一月之后,被两位镇卫领在密林之中捕获,但当是他已是昏迷不醒。 按照神社法纪,如此罪行,应当接受七种大刑之后,当众斩首。 如果判决,这应当是百年内北砂神社第一位被处决的镇卫领级别高层。 但是正如方才单冬羚汇报,闵南坚称,早在此战一月之前,他就完全丧失记忆云云。 如此说辞,是试图用一种名为“呓游奇症”的奇病为自己脱罪。 “呓游奇症”是五大神社历史上皆有记载的一种奇特病症,所述情状和闵南所言相同。看似和寻常的“梦游症”相似,但是此症维持之时日,至少也在十日以上;并且发症之后,事主定然昏迷不醒,精神萎靡。 但是这“呓游奇症”极为罕见,如此巧合,只怕难以令人信服。 归无咎的面色,微现古怪。 以他的眼力,其实可以看出,躺在刑床之上的闵南,神识衰弱,心湖沉寂。 当初自己附身于末幽的一瞬,末幽本主心识,便朝着类似的状态急速转化。 阴阳道主可是和他说过,他那遁往环中的化身,可是暗藏了手段的。时辰一道便会自动激发,尝试觉醒出界…… 殊神韵问道:“传闻中‘呓游奇症’事主,发病之后总有人望见,其人身上似乎有清光泛起,冲天而上。闵南身上,可有此象?”
单冬羚抱拳答道:“闵南逃离战场之后,旁人并不得见。事后似有一位山民,说过似乎望见此人身上,有清光冲天涌动,倏忽消散。但是他看得并不真切,而且,孤证不立。”
归无咎托腮道:“此事真伪,就这么难以断决么?”
佟嘉道:“其实不难断决。最终真相,势必会大白于天下。但是最关键的是时间。”
只听佟嘉续道:“末幽你有所不知。这‘呓游奇症’一旦发病,竟能成就天地异象。快则十余日,慢则三五十年,在那怪人发病的现场附近,却会将下一枚陨石,材质特殊,异常罕见,似乎有人所未知的神奇用处。”
“时日推移,自然能够知晓是否真的是‘呓游奇症’发作了。”
流东接口道:“难处就在这里。”
“这‘呓游奇症’发作后,身躯中没有任何残留之物可堪验证。所以若无旁证,以此为借口犯罪者,本是一概不理。但是眼前这种朦朦胧胧、若有若无的情况,才是最讨厌的。”
“叛逆之罪,本当决不待时。如果数十年后发觉此人说谎,得以苟且许久,岂不是亵渎了神社威严?但若贸然行刑,将来天降异兆,证明杀错,那又更加不妥。”
殊神韵忽然转过头来,道:“小子,你的意见呢?”
归无咎心中略一盘桓,缓缓道:“弟子以为,还是不杀,先观察观察。”
佟嘉目光一亮,显然有些兴奋:“末幽你是倾向于认为这是真正的‘呓游奇症’了?你可知晓,此症极为罕见。公允的说,发生的几率微乎其微。你可别是动了恻隐之心,耳根子太软。”
最后一句话,显然有激将之意。 归无咎却不为所动,兴致勃勃的道:“正要请教佟嘉姐姐。所谓几率‘微乎其微’,到底是多小?古今以来,五大神社确凿可考的‘呓游奇症’,一共发生了多少次?”
佟嘉一怔,侧头思考的当口,殊神韵亲自答道:“确切无疑的,共有十三次。”
十三次…… 归无咎一副意趣盎然的模样,接口道:“师父。今后一段时日,若是果真有天降陨石的异象,能否先交由弟子开开眼界?又或者本神社是否有现成的珍藏,不妨取出来看上一看。”
殊神韵眉头一皱,但还是微一点头,道:“可以。”
流东、伊森对视一眼。 将库藏的陨石取出,可是十分麻烦。社主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看来社主对于这新收的天才弟子,还真有几分“视若己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