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按习俗是要早起的。阮玉涵听着厨房里锅碗碰撞的声音,起身穿衣服。穿上上衣看冯泉仍一动不动地躺着,伸手推了推:“老冯该起床了。”
冯泉没有动。她看着丈夫灰白的唇,阮玉涵心里一惊,一把掀开了被子,看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心里稍安。手拭了拭冯泉的额头,有些烫人。她飞快地穿好衣服,开了卧室的门对着厨房喊:“清歌,快打电话叫救护车,你爸发烧了。”
冯清歌停下往锅里下饺子的动作,熄了煤气,解下身上的围裙,跑到卧室门口说:“妈,我手机还在你那里。”
阮玉涵把手机给了冯清歌,把毛巾浸了冰水敷在丈夫额头上。冯清歌电话打过去,值班的说:“不巧,医院的两辆救护车刚才都出去了,要是怕耽搁了病情,最好是自己想办法把病人送过来。”
冯清歌无助地放下电话,阮玉涵问:“还要多久能过来。”
“医院的救护车都出去了,一时半会儿怕是来不了。妈,我去外面叫辆出租车吧。”
冯清歌一下楼,就看见孟桥靠在楼下的玉兰树上,嘴里叼着半截香烟,正仰着头朝上望。她喊了一声,孟桥一喜,把烟弹进了垃圾桶旁边的小水洼里,大步走到冯清歌的近前。冯清歌急切地说:“我爸发烧昏迷了,我去小区外面给叫辆出租车来,你上去把人背下来。”
阮玉涵听到开门声,迎了出来,一看是孟桥,阴沉着脸说:“谁让你来我家的?”
孟桥苦笑着说:“阿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些把冯叔叔往医院送。”
孟桥背起冯泉,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梯。冯清歌站在路边拦出租,一连几辆车,人家一听说是去医院,都嫌大年初一的晦气,谁也不肯去,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好不容易有个冯泉以前的同事认出了冯清歌,这才把车开进了小区。孟桥背着冯泉已经快走出小区,累得喘着粗气,额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掉。年初一的街道人声鼎沸,踩高翘,舞狮子的一波又一波,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孟桥骑着电动车,一路走一路声嘶力竭地喊:“让让,有病人去医院,让让……”到了医院声音都沙哑了。阮玉涵看着少年背着丈夫吃力地上急诊前的台阶,对自己之前的做法有了一丝后悔,她真想对女儿说,妈不管了,喜欢什么人都随你。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孟桥跑前跑后地为冯泉办完了住院手续,站在病房外面跟冯清歌说话。“昨天晚上我给你发了很多短信,你一条也没有回我。”
冯清歌拉着孟桥走远几步说:“我妈把我手机没收了,本来我打算下午去你那里的,她没让我出门。”
孟桥想了想说:“对不起,昨天我跟我爸提卖房的事儿,他没有同意,还把房产证给藏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为我爸的病付出了那么多,我妈还那么对你。”
阮玉涵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看了两个年轻人一眼,便移开了眼。医生给冯泉做了检查,走出来。阮玉涵站起来紧张地看着医生问:“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烧退了,人就能醒了,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他的肝现在已经完全坏死了,拖不了多少日子了。”
阮玉涵腿一软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苍白着脸半天没有说话。医生摇了摇头,走了。冯清歌送走孟桥来到母亲面亲,阮玉涵抓住她的手说:“清歌,你让唐爱国再找个医生替你爸看看。妈,求你了,行不行?”
冯清歌看着母亲失去水润的脸,应了。这次来的两个医生是北京的,大过年的人家本不想来,唐爱国许了一人两万块的红包,这才答应了。两个医生先后看了,意见跟国外来的医生一样,动手术还有一线生机。医生一走,阮玉涵立马就给房介所打电话,让把之前已经登记好的房子挂牌卖出去。本来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只可惜死心眼的跟定了孟桥。没想到兜兜转转还在要靠卖房来筹丈夫的医疗费。冯家的房子太老,地理位置也不好,好几天也无人问津。钱,就成了冯家的头等难事。顾为新跟李玉珠上了同一所大学,他们的关系也在两家大人那里确立了下来。顾为新大年初二带着各色礼物到李玉珠家拜年。初八带着李玉珠回自己的家。这时候回乡的农民工又登上了返程,客车上人满为患。下车的时候,李玉珠被提着大包小包的汉子,挤得差点摔倒,好在后面有顾为新护着才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