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佑非,你这个…道貌岸然…的黑心院长,伪君子!你把我老公害惨了!”
院长办公室的门大开,赵美丽指着夏佑非的鼻子,破口大骂。几个路过的医生正在劝说,旁边还有几个人站在外面围观。冷峰和郝小欣在人群外围站了一会儿。冷峰朝郝小欣比划比划手机,然后冲上前,一副要拉架的样子。郝小欣则在外围,悄悄地打开手机,录起视频来。冷峰冲进办公室,拉开赵美丽,“你是谁啊,不要在这里闹事。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可是院长办公室……”“我找的就是院长夏佑非!五年前他动的手术,结果呢,现在就出了问题,说是什么再狭窄。到了医院,打了两天吊针,可是刚刚,我不过走开一会儿,我家传鹏就突然喘不过气来……呜呜,要不是医生来得及时,他就去了!”
赵美丽痛哭流涕。一个小时前,鹿小朵接到通知,轮岗终于轮回心内科室了。她叮嘱赵美丽一个人看着,可别走开,她去将办公用品搬回心内科室。赵美丽见鹿传鹏睡着,便想去买点水果就回来,最多半个小时,应该没问题的。哪知一回来,就发现老公正在抢救……她一边是内疚自己不该离开,鹿小朵特意叮嘱过她,一边是愤怒——如果不是夏佑非之前手术没做好,她老公哪会吃这二道苦,受这二茬罪?“你安的什么鬼支架!我们鹿家多信任你,谁知道你这样欺骗我们!我老公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办啊——”赵美丽那么要形象的人,此刻赖在地上,拍着大腿大哭。夏佑非推推眼镜,也很无奈,“你起来,有话好好说……”冷峰也假模假样地劝着。这时办公室门口,鹿小朵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她擦一擦额上的汗,拖赵美丽起来,“别闹了,快跟我走。”
“我不,今天姓夏的没给个说法,我就不走!”
鹿小朵斜眼看她,“爸爸马上要动手术了,你不陪在身边?”
赵美丽一听,马上爬了起来,“现在就动手术吗?我们要准备什么?”
说着,赵美丽急慌慌催鹿小朵快走。鹿小朵就知道,赵美丽纵然有千般不好,对她父亲,却是真心实意的。鹿小朵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夏佑非,拖着赵美丽离开。郝小欣在人群中偷偷朝冷峰比划了个“OK”的手势,返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另一个同事不在,郝小欣看看左右无人,打开手机,把赵美丽和夏佑非大闹的视频,以及之前拍的鹿传鹏病历的照片,都发给了“律师花箐”。网络时代,只听“叮”的一声,同一时刻,花箐的律师事务所里,花箐拿起手机查看微信新信息。他点开照片,一一放大细看。随后又看了一遍视频。他边看边乐,简直不要太喜出望外。“太好了,太好了……姓夏的,看你这次还能逃得过吗。”
花箐将手机里的资料倒进电脑,视频用U盘拷出,又将那几张病历表的照片,通过彩色打印机,一张张清晰地打印出来。花箐小心翼翼地把照片和U盘,放到了一个文件袋里。他按了按文件袋,笑眯眯地想,这个叫鹿传鹏的人,可算是帮了他大忙啊。而此时的鹿传鹏,正躺在手术床上,由鹿小朵和赵美丽推着,送到了手术室门外。两名护士接过手术车,往手术室内推去。任惊鸿从后面大步匆匆过来,被鹿小朵一把拉住。“任医生,我,能不能也进去?”
任惊鸿看着鹿小朵迅速瘦削下去的脸,心中怜惜。他拍了拍鹿小朵的肩膀,“最好别进去。……你在旁边,我会担心你。”
鹿小朵其实也明白,她退后一步,“师父,那拜托你了。”
任惊鸿点点头,再看鹿小朵一眼,衣袂当风,大步走进手术室。手术室内,一切准备妥当,任惊鸿穿着铅化服进入手术室,走到鹿传鹏面前。鹿传鹏双目紧闭。任惊鸿看向麻醉师,“准备好了吗?”
麻醉师比了个OK的手势。任惊鸿接过助手递过来的穿刺针头,看一眼众人,“患者身体很弱,大家都小心一点!”
众人齐应:“好。”
手术室外,鹿小朵和鹿小珠一左一右坐在焦灼不安的赵美丽身边。见赵美丽不断拭泪,鹿小朵递给她一张纸巾。赵美丽哽咽:“小朵,你也是学医的,你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鹿小朵拍了拍赵美丽的手,“一定会好的,任医生医术非常棒。”
赵美丽紧紧握住鹿小朵的手,仿佛这样,就能获得力量。而鹿小朵说着安抚的话,但她微微颤抖的左手,泄露了她的恐惧和不安。她无法想象,如果爸爸真的……她的世界将会崩塌成如何模样。妈妈去世得早,有一段长长的岁月,是她和鹿爸爸两人相守。那时,早上起来,是爸爸给她准备早餐,帮她梳马尾辫。虽然一开始总会扯得她头皮痛,到了后来,爸爸梳头的“手艺”就越来越娴熟了。爸爸一有空总会在校门口来接她。穿着机长服的爸爸,帅成一道闪电,亮瞎所有师生的眼。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鹿小朵朝他跑去,被爸爸一把抱住,父女二人一路欢声笑语地回家。因为爸爸的细致耐心,即使后来有了继母和妹妹,鹿小朵也并没有“长歪”,她开朗活泼,是爸爸的骄傲。可爸爸知道吗?他才是小朵的骄傲,心中永远的大山,踏实温厚,不管小朵在哪里,只要回头,总有爸爸支持的目光……这座大山如今正躺在手术室里……鹿小朵看向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双手绞握在一起。红灯一瞬间熄灭,鹿小朵“唰”地站起。任惊鸿走了出来,他额上全是汗水,疲惫的他,累得不想说话,只是冲鹿小朵露出微笑,点了点头。“任医生,怎么样怎么样?”
赵美丽紧张地迎了上去。鹿小朵却已明白。她拉过赵美丽,示意任惊鸿快去休息。然后长舒了一口气,全身松懈下来。她安抚地拍拍赵美丽的背,又看一眼靠在长椅上睡得沉沉的鹿小珠,露出微笑。待随着赵美丽一起,送手术后的鹿传鹏进ICU病房后,鹿小朵方才往心内科室找任惊鸿。看他刚刚的样子,好像是水里捞出来一样,一定是疲乏到极点了。她得去看看,才会安心。深夜的医院比白天少了喧嚣,但也并不安静。咳嗽声,不时小孩的哭闹声,上厕所的声音,护士每隔几小时查看病人状况的声音……此起彼伏。大约没有一个地方,是如医院这样,永远没有休息,每日每夜都在运营。因为吃五谷的人类,又怎么能确定是今天生病还是明天?是此时,还是那刻?在医院工作,会令人感到很有成就感,但同样,也会感到巨大的压力和压抑。每项检查,都犹如天文学家一样,在探索着宇宙的奥秘。医生的每项决定,都意味着生或者死。走廊里响着鹿小朵清晰的脚步声,她侧头看一下玻璃窗映照的自己的身影,微微一笑。无论如何,她正在做着她梦寐以求的工作,她身边的人,都如此优秀……她要努力再努力,不断将疾病逼退,或者让人类学会与疾病共存。她微笑着看看手里提的夜宵。嗯,先犒劳犒劳师父,这位帮助她父亲逼退疾病的大医生。心内科室的门只是虚掩,鹿小朵正准备推门,忽然听到一个温婉又低沉的女声。“你是为了鹿小朵,才这么拼命的吧?”
是卫冰的声音。鹿小朵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去。办公室的套间里,卫冰拿起衣架上的外套轻轻盖在任惊鸿身上,无限柔情地看着他的睡颜。任惊鸿侧身睡着,脸正对着门口。他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遮住眼睑,眼下方是明显的青色——他确实累惨了。“如果说,因为安娜,我退出没有怨言。安娜那么美好,谁都会爱她……惊鸿,姐妹两人都爱上你,你是不是很尴尬?可是安娜已经离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接受我?鹿小朵有什么好?我才是那个,最爱你,又最适合你的人,你明不明白?”
原来,卫冰是安娜的妹妹!这一刻,鹿小朵终于解开了任惊鸿身上所有的谜团。怪不得他与卫冰关系这么近,经常同进同出,却不是恋人。从前她在心里,隐隐地怨着任惊鸿,觉得他与卫冰牵扯不清,为人太不清爽,却没有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如果在几个月前,或许,她会更有信心争取到任惊鸿。如今心境已变,再看卫冰,内心不是不怜惜。卫冰得有多爱任惊鸿,才有这个决心,一直跟在他的身边……鹿小朵在门口站了良久,终于还是没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