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谈到这些事情，乔默就怂了，等到阮千丞走了这才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说已经查到了？”
尹佳希点点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递给乔默，“花了点力气，毕竟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市中心那家图书馆馆长跟我的父亲有几分交情，我托他帮的忙，不过能用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要不是他对当初的那本日记还有点印象，估计就没法找到了。”
日记？乔默有些疑惑地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叠厚厚的复印件，从最顶上的那张可以看出这是一本民国时期的记事本。经过漫长岁月之后，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是乔默翻了好几张却都能看到一个相同的名字：沈芊芊。尹佳希面色变得有些凝重，轻声道：“馆长跟我说这是早期在一处旧屋拆迁的时候发现的日记，因为保护得很好，所以直到现在还能大约看到上面的内容。他之前学习过文物修复，所以参与了一部分那本日记的修复。之后他们还原出的结果就是，这是一本男人所写的日记，上面记载了他跟自己喜欢的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年少时光。日记中间无故断了很多年，直到很多年之后再次写的时候，已经是日记主人的新婚之夜。他迫于压力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另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据猜测那几年应该就是爆发战争的那几年，他在日记里写道他曾经在军队中得罪过人。而战争结束之后，那个人却来了寻仇，他的妻子和一家人都死于那人刀下。”
乔默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日记的主人是叫傅周吗？”
尹佳希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手上的力气一松，那几张复印件就悉数落在了地上。乔默没有想到，故事之中的隐情居然会是这样，傅周到底是没有辜负沈芊芊。可是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大概也算不上什么好的结局。她孤独的这近百年来，一直就是靠着那点执念继续存留下来，如果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只怕她承受不了。稳了稳自己的心神，乔默才轻声问道：“这本日记为什么在任何地方都没有记载？”
知道这个事情她就用仅有的信息在网络上搜索过，但是压根就没有一点关于那时候的消息。就像是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尹佳希叹了口气，“傅周在成亲之后就得知了沈芊芊的死讯，之后就一直活在自责跟愧疚之中，但是他对自己的妻子也亏欠了许多。所以他想让自己忘记之前那些好好活下去，他们有了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被藏得很隐秘，最后才逃过一劫。这些是日记里面没有提到的，都是馆长他们依靠着书上的记载，一点点拼凑出来的。那本日记最后被那个劫后余生的孩子给带走了，馆长他们也无意冒犯已故之人的隐私。最后在他的同意之下留下了这些复印件。”
沈芊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房间里面，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乔默看着她，嘴唇几度张合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尹佳希顺着她的视线也大概猜到，那个鬼现在就在这里，但是奇怪的是，知道其中的故事之后她的害怕也少了很多。更多的则是感叹与惋惜。敛了敛神，尹佳希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推到乔默的面前，“这个是当时带走日记那个人的地址，不过这么多年了，他估计也已经不在人世了。你看看要不要过去看看，也算是留个念想吧。”
乔默刚拿起那张纸，就看见一边的沈芊芊已经泪如雨下，她坐在地上抱着那些散落的文件哭得不能自已。她这进百年以来的执念，竟都是误会一场，她恨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从始至终都在保护着她。只可惜，世事弄人，他们之间到底还是欠缺了一点走到最后的缘分。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乔默终于站在水云间十三号的门外。那是尹佳希留给她的地址，那里住着傅周的儿子，不过他们怕是没有办法再见到了。水云间是一间四方的小院落，跟城市里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就连大门都还是之前那种老式的木门，乔默看了一眼边上已经变了脸色的沈芊芊。上前抬手叩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见到乔默的瞬间也是有些意外。本来乔默还想着自己直接去见，会不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但是想想找别人的话，这事估计就得人尽皆知了。酝酿了一会儿，乔默才好歹挤出一句话来，“请问，你认识傅周傅先生吗？”
年轻人似是有些惊讶，将门拉开了一些才轻声道：“傅周是我爷爷的名字，不过他已经过世多年了。不过，父亲很少跟别人提起过去的事情，你看着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乔默当然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看起来简直像是变态偷窥狂，面前这人估计也是因为在电视上见过她，所以才耐心跟她继续交谈下去。把之前尹佳希交给自己的文件递过去，乔默抿了抿唇，“其实，我是看了这个所以才想着找过来的。日记上面所写的沈芊芊，曾经是我外婆的朋友。沈芊芊离开人世的时候，我外婆陪在她身边。”
为了让自己的身份看起来合理一些，乔默只能发挥自己胡编乱造的功力了。见年轻人还是一幅将信将疑的样子，乔默赶紧补上一句，“沈芊芊十六岁的时候，傅周先生去了战场，之后再回来已经是十年之后了，对吧？”
日记中没有提到具体的年份，所以不是知情人的话是不会知道这些的。听到这里年轻人才算是稍微相信了一些，侧身让乔默进了里屋，一同进来的自然还有沈芊芊。刚进到屋中，正厅里的大幅黑白照片就吸引了乔默的注意力，年轻人正在给她倒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轻声道：“那是我的父亲，前几年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你来得晚了一些。”
照片选的是中年时候的，乔默接过茶杯，看了一眼边上的沈芊芊。却看见她定定地站在那副照片前面，察觉到她的视线，沈芊芊转过头来脸上扬起一抹笑，“这么多年以来，我总觉得我已经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可是再看到，我还是一眼能够认出他来。”
她的手慢慢抚摸着相框，眼里已经蓄满了湿意，“他的孩子跟他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果我能活得再久一些，说不定我能看到他这幅模样。”
那个开门的年轻人这时恰巧从里间出来，手里却拿了个东西。“这是我父亲一直保存着的一张照片，是我爷爷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乔默有些惊讶，伸手接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一袭旗袍，身姿绰约明眸皓齿，模样分明就是沈芊芊。沈芊芊的视线落在上面，似乎透过照片看了许多年以前，照片拍摄的时候她刚好十六，那是她最美好的年华，她怀着满心的期待想着自己终于长大成人，终于可以嫁给傅周。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城里的富人们都兴起了一个叫照相机的东西。傅周也拉着她去拍了一张，还特意早早给她定了一件旗袍。照片最后拍好之后是由傅周收着的，等到回了家，两人才发现照片不见了。她当时还因为这个生了傅周好几天的气，却没想到那张照片一直就被他贴身收着。乔默迟疑了片刻，却还是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既然你父亲知道这上面的女人并不是你的奶奶，为何还会留到今天？”
年轻人似乎是猜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领着乔默坐下之后才将那些往事慢慢道来，“当初爷爷知道他被仇家追杀，所以早早就让家里最为忠心的仆人带着父亲离开。那个仆人知道一切的事情，包括爷爷当初娶亲的真相。那些人来寻仇的时候，他本来可以逃走的，但是最后他选择了回去救人。他已经欠了奶奶的半生，不想再欠她的命。最后整个傅家就剩下了父亲一人，而那个仆人当时就带着他躲在近处，他们亲眼目睹了那一切。那个仆人在死的时候终于把一切告诉了父亲，也包括沈芊芊。”
他们不过是那个时候的一个悲剧，不存在谁对不起谁，就算真的欠了，最后傅周也用他的命偿还干净了。他停顿了几秒，“还有，其实父亲终身未娶，我只不过是他在最后的十几年时光里面，从孤儿院收养而来的孩子。他本来把那一切都给忘了，直到重新得到那本日记，所有的一切才开始慢慢拼凑起来。之后的几年，父亲身体越变越差，最后终于没能熬过那年的冬天。他到底还是敬重爷爷的，最后还让我好好保住这张照片，以及当初的日记。”
往事铺面而来忽然就让乔默觉得沉重无比，在很多时候，她其实无比讨厌自己能看到这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是如果她也选择了看不到的话，那么这些过往也许就永远被尘封了起来。从水云间出来的时候，乔默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讨来了那张照片，最后物归原主。随着‘吱呀’一声，木门被关上，沈芊芊的样子逐渐显现在乔默的面前。乔默苦笑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和一些，“本来还在想该怎么跟你说的，不过既然你都自己看到了他一直都很爱你，至于陆阳大概只是一个巧合。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太合适，但是希望你不要再继续打扰陆阳的生活了。”
上次沈芊芊虽然说陆阳最近的状态跟她没有关系，但是乔默知道她没有说实话。“其实我也知道，他不可能是当初的那个人，但是我心里却一直抱着那一点的侥幸，这段时间以来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大概还要继续恨着傅周，然后继续飘荡在这世间。现在这一切都到此结束了。”
乔默站在原地看着沈芊芊的身影逐渐消失，直至不见。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却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在巷口，车窗缓缓落下就看见坐在驾驶座上的聂庄。冬天的天气干燥，没有多远的距离乔默都跑得有些喘，坐进车里一边系安全带才出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聂庄笑了笑启动汽车，“尹佳希让我过来的，说是只能晚到不能早到，不然我一定会后悔的。”
说着把后座上放着的毛毯递给了乔默。“你不想问问我到这里来时做什么吗？”
乔默裹紧了毛毯缩了缩脖子。聂庄转过头来挑眉看她，”也不能说不想，但是前提是你自愿说。你放心好了，你不想说的大可以不说，就算我们现在是这样的关系，也应该给睨留一点自己的空间。”
这样温柔耐心的聂庄对乔默来说，显然是相当有诱惑力的，所以乔默也没管现在两人坐在车里，倾身到聂庄的身侧，眉眼都带着笑意柔声问道：“这样的关系是什么关系？这样吗？”
说完就飞快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她本来只是想逗逗他的，却没想到聂庄居然会突然停车，还顺带把车门锁上了。预感到不太妙的乔默赶紧往靠近自己的车门边缩，两手挡在胸前，“喂喂喂，打住啊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她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不怎么注重自己的形象，但是还真没想过要来一场车震什么的。要是被拍到了，她还有什么脸继续混下去啊。好在聂庄没有继续下去，嘴角还挂着笑意复又启动了汽车，但是这越开下去乔默就越觉得不对，这个路显然不是回家的路啊。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聂庄却突然一个刹车，车子便停在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路边。乔默只听见咔嚓一声安全带解开的声音，下一秒就被摁在了椅子上，聂庄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或轻或重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额头上、还有嘴唇上。聂庄在这方面技术高超，这是乔默早就知道的，她完全招架不住，没几下就被吻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了。半闭着的眼睛察觉到远处照射过来的车灯，总算是让乔默清醒了一些。抬手想要把压在自己身上的聂庄给推开，那辆车很快由远及近过来，经过的时候还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乔默觉得自己整张脸大概要红到滴血了，但是聂庄显然没准备就这么放过她。摁在她脑袋后面的那只手稍微用力，她就又贴近了几分。乔默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变得越来越炽热，而她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吸走一样，完全就没有反抗的力气。张口想要说话却变成了破碎的呻吟，聂庄更是以扫荡之势攻城略池。直到乔默快要喘不上气来，一张脸都憋得通红了才放开她。聂庄的眸色深了几度，胸腔微微起伏，眼睛却死死盯住乔默，声音也变得低沉又喑哑，“乔默，我说谎了，我还是很在意你有事情瞒着我。所以这是惩罚，对我自己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