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能死。”
魔将军嘴里碎碎念叨,但他全身已经布满黑色裂纹,如同一尊破裂的瓷器,随时都会土崩瓦解。 “你,怎么不能死。”
陈长安确定对方的本命魔具已毁,在他的一剑之下,对方生机全断,必死无疑。 魔将军迷迷糊糊道:“我还未封侯拜将。”
陈长安面无表情,“可你已经,是魔将军了。”
魔将军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原来我已经是将军了啊,不过......。”
他强撑着一口气,接着道:“我堂堂一个将军,怎么能死在这种无名之地。”
陈长安纠正道:“名字,有的,这是两界山。”
“两界山?”
魔将军神情恍惚,感觉心里突然落下一块石头,他的求生执念如同落叶归根,逐渐消融在两界山的土地里,眼神黯淡的重复道:“原来是两界山,两界山......。”
话音刚落,魔将军破碎的躯体轰然崩塌,庙中回荡着他最后的声响,然后彻底归于沉寂,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陈长安见魔将军已经死透,干脆利落的收剑回鞘,然后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嗓音:“可惜,晚了半步。”
陈长安猛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不知何时,一个身穿黑袍的高瘦男子悄然出现,对方披头散发,双手负后,站在魔将军尸首消散之处。 “昔日的无名小卒,已经成了万人敬畏的大将军,可惜的是,没能贯彻自己的心念。”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魔将军的残骸,眼神漠然,如同神王注视自己的子民,无悲无喜道:“你有一颗不死心,只要心不死,你就不死,原本熬过这一关,你还有机会再次进阶,可惜你在关键时刻,突然死心了。”
说完,高瘦男子微微转头,看向那个三言两语就道破魔将军死穴的白衣少年,眼神复杂。 “阿嚏!”
陈长安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不自觉皱了皱鼻子,目光投向对面的黑袍男子,单手按住了剑柄。 男子察觉到陈长安的注视,眯起双眼道:“你有意见?”
陈长安抹了抹鼻子,强忍住不再打喷嚏,直白道:“你身上,魔气很重,闻起来,很臭。”
黑袍男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用鼻尖嗅了嗅自己身体,皱眉道:“这具肉身提前破茧,还未完全成形,魔气外泄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
黑袍男子阴冷的目光射向陈长安,眉眼带着怒意道:“你怎么敢直说我臭,如果你知道我的名讳,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说不定比我还臭。”
陈长安面带疑色,似乎不相信对方的话。 黑袍男子邪魅的勾起嘴角,雄浑的嗓音仿佛从远古传来,带有一种缥缈的空灵感:“吾名无生,不过世人敬畏我,会在名讳后加上老祖......。”
陈长安面无表情道:“无生上老祖?”
这话一出,四周空气瞬间凝固,天地仿佛都变了色,就好像老天爷要降下滔天怒火。 黑袍男子瞳孔陡然扩大,乌黑的发丝随风飘舞,他眼神冰冷的打量陈长安一番,自认为世上没人敢拿他的名讳开玩笑,唯一的解释是,对方是个傻子。 想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耐心纠正道:“不对,是无生老祖。”
“这名字,我听过。”
说完,陈长安低头看了一圈自身,不解道:“为何,我没有屁滚尿流?”
这句话无论怎么理解,都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无生听到之后,却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是啊,你竟然没有屁滚尿流,太不给我面子了。”
陈长安挠挠头,腼腆的笑了起来,因为他隐隐觉得对方在夸自己,平时除了师父师娘,很少有人会夸他。 无生发觉陈长安的傻很纯粹,道心也出奇的干净,不自觉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致,微笑道:“其实你我都是一类人,心念纯粹,不过,会不会有人说你不正常?”
陈长安举起手中竹剑,一本正经道:“正常,有的。”
只见三尺竹剑泛黄的剑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正常”二字,字迹似乎出自孩童之手。 无生觉得十分好笑,“不,我说的是,你想不想变得更聪明,只要变聪明,你就会知道,正常不仅仅是你的剑名,还有另一层含义。”
陈长安满头雾水,难道说名叫正常的竹剑还有很多?不可能呀,当初送他竹剑的人说过,这竹剑全天下只有一把。 无生嘴角含笑,慢步走向陈长安,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太阳穴,低声诱惑道:“我可以帮你换个脑子,一个充满智慧的脑子,这样你就能听懂所有人说的话,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陈长安果断摇头,“我已经有脑子了,而且师傅说过,不能听信魔物的话。”
无生双眼眯成细线,眼神像刀片般锋锐:“如果我执意要帮你换呢?”
“换你个大头鬼呀!”
苏阎突然从陈长安身后跳出来,脸上满带着怒意,他不放心小师弟一个人,所以赶过来看看,正好遇见魔物在诱惑小师弟换脑子。 虽然给小师弟换脑子可能是件好事,但对方是魔物就绝对不行,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你将后悔对我出言不逊。”
无生老祖嘴角一压,凌厉的眼神如闪电般射向苏阎。 苏阎道心莫名颤栗了一下,好像被人暗中下了魔咒,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今晚大难不死,心气难免有些高傲,昂首挺胸道:“魔使我都不怕,对你出言不逊怎么了?难不成你是无生老祖?”
天底下哪有这种倒霉事,能在两界山这种小地方遇到魔使,就已经是天方夜谭,至于再冒出个无生老祖,绝无可能,因为百年前仙魔两道大战之后,无声老祖被十二仙尊联手镇压,已经沉寂了很久。 不过他也知道,无生老祖沉寂只是暂时的,因为对方总能以各种意想不到的办法重生,只要没有彻底摧毁他的魔具,无生老祖就死不了。 苏阎看不出魔物男子实力深浅,不过见对方以言语蛊惑小师弟,就暂时把对方归为魅魔一类,反正阶级不会太高。 “师弟,遇到心怀不轨的魔物,师兄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陈长安举起手中竹剑,一脸认真道:“斩。”
苏阎点头道:“那还愣着干什么?”
陈长安二话不说,手中长剑猛地刺出,剑锋直指无生老祖眉心。 无生老祖置若罔闻,抬起苍白的右手,同时伸出两根手指,轻描淡写的夹住剑身。 “嗯?”
三人都愣了一下。 但是下一刻,竹剑突然从无生老祖指间穿过,直挺挺刺入他眉心,扑哧一声从脑后穿出,削断了他好几根发丝。 无生老祖有些诧异的看向陈长安,眯起双眼道:“有勇气对我出剑的人不多,你一剑就命中我的魔具,这更是难得。”
“不过,”无生老祖话锋一转,语气冰冷道:“你击中了我的魔具,却又不是我的魔具,如果你换一个更聪明的脑子,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陈长安听得直皱眉头,顺势抽回竹剑。 无生老祖眉心有蜈蚣状的黑色裂纹爬出,瞬间蔓延到全身,他盯着陈长安,似笑非笑道:“小子,换脑子变聪明的事好好考虑一下,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音刚落,无生老祖的肉身立即化作黑色灰烬,就好像这具肉身一直承受着巨大的能量,最后支撑不住被压成齑粉,彻底飘散在月色当中。 陈长安收回竹剑,不自觉感叹一句:“他挺强的。”
那一剑,几乎让他用尽全力,就像师傅说的,高手之间对战,哪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胜负往往只在一瞬间。 苏阎拍了拍小师弟肩膀,明白师弟被魔物用两根手指羞辱会不好受,安慰道:“对你来说,能两剑击杀这种低阶魔物,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日后还是得勤加修炼,争取一剑斩杀,别忘了咱们仙门的剑经,就叫一剑。”
陈长安认真点头道:“明白了师兄,以后斩杀魔物,我都争取一剑。”
苏阎一笑置之,把小师弟说的话当作是玩笑,毕竟每个人在年轻气盛的时候,谁没说过几句逞威风的大话呢。 “对了,咱们仙门的剑经,师弟练到第几重了?”
苏阎随口问道。 陈长安如实回答:“第十重。”
苏阎愣了一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师弟也会开玩笑。”
他捂着肚子笑着不停,口齿不清道:“剑经一共才九重,哪来的第十重呀,哈哈哈。”
苏阎修炼剑经已有十年,这才剑法小成,勉强突破剑经第三重,小师弟突然说练到第十重,差点把他给活活笑死。 陈长安挠挠头,恍然大悟道:“第十重,原来没有。”
“当然没有,如果真有的话,你都成剑仙了。”
苏阎擦掉眼角笑出的泪珠,觉得自家小师弟也挺幽默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他还记得,小师弟六岁那年被师傅带进仙门,浑身是血,一双明亮大眼怯生生的,脸蛋稚嫩显得人畜无害,手里除了一柄玩具似的破竹剑,小师弟再也没有其他家当,在世间彻底成了一个孤儿。 这种悲惨的身世,在妖魔横行的大荒世界,其实很常见,估计小师弟的脑子,就是经历那种魔灾时吓坏的吧。 所以,师傅对门中前八位弟子都很严厉,特别是他这个大师兄,经常责怪他修行不够勤快,还说白瞎了一部上古最强剑经,可是对待陈长安,师傅又表现得特别和善,可能是同情陈长安的身世吧。 没想到一眨眼,十年就这样过去了,当初那个怯生生的少年,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还是那个傻样。 想到这里,苏阎的目光再次落向小师弟,似笑非笑的说一句:“有朝一日,师弟若是真成了剑仙,有一件事需要注意。”
陈长安认真竖起耳朵:“何事?”
苏阎仰头望向四周的高林树木,双手拢入袖中,随口说道:“树大招风。”
话语刚落,一阵夜风刮过树林,卷起无数枯叶,在半空中辗转飘零,最后落到两人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