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秦般若九岁的生辰。 然而,诞生并不一定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她生在一个清贫的佃农家里,和农田尽头富贵的地主家,隔了几十亩地。 由此可见,投胎也是讲究机缘的,差了几亩地,日后便会差了十万八千里。 秦般若从小天资聪慧,想得自然也多,比如地主家与她同岁的小儿子,一生下来就是个傻瓜,她时常在想,有没有可能是两家投错胎了,她那么聪明,应该生在富贵的地主家才对,至于对方的傻儿子,应该是老爹的,因为他总想要个儿子。 秦般若知道这个真相后,就对傻子就产生了厌恶,特别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她觉得肯定是对方偷走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今天,她得到了一个特别的消息,她那个皮肤黝黑的老爹,说有办法将她送进地主家里。 秦般若觉得他肯定又喝醉了,但是看到老爹手里崭新的酒壶,她就明白了什么,不用问都知道酒钱从哪里来,多半是把自己给卖了,当年他就是这样对待娘亲的。 就连他的说辞都一模一样:“总有一天,你会感激老爹的,因为老爹把你送进了地主家享福,地主家的二少爷你知道吧,他可没你聪明,但是没关系,你可以做他的童养媳,地主老爷亲口答应了,因为他想要个聪明的童养媳,给他小儿子冲冲喜......。”
在秦般若的记忆中,她听完这些话应该是反抗了,不然老爹也不会拿绳子捆住她双手,像牵着牲口一样,拉着她穿街过巷,往地主家走去。 秦般若被绳子牵住的时候,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浑浑噩噩的走在街道上,她第一次对地主家富丽豪华的大宅产生了抗拒,对地主家的傻儿子更是厌恶至极,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现在更渴望自由,那是一种永远不可能在田地里长出的东西,她还想像平常一样,悄悄跑去学堂墙角下,偷听学堂夫子讲书,据说书里藏有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想到这里,秦般若动起了她的小聪明,这一次她要靠自己改变命运。 她的视野虽然蒙着泪水,但并不妨碍她眼中发出锐利的亮光,她像个心怀不轨的猎人,目光四处游移,不停在大街的人群里寻找着什么。 终于,她发现一个提着酒壶的青袍男子,她在对方同情的眼神里,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然后抓住机会,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故意撞翻对方手里的酒壶。 “老子的仙人酿!”
秦般若只听到了一声惊呼,却没有听到酒壶破碎的声音。 她惊恐的睁大双眼,发现本该砸落地面的酒壶,竟然悬停在半空中,就好像被使了定身的仙法。 记忆到了这里,秦般若突然吓出一身冷汗,她明明记得,当年酒壶是被打碎了,不然她也无法从老爹那里脱身,更不会有后来种种改变命运的遭遇。 酒壶没碎,一股巨大的悲伤笼罩着秦般若,她眼中的世界突然变得黯淡无光,仿佛只剩下她独自在着急落泪。 紧接着,黯淡无光的世界急剧收缩,把她压成一团,就在她快要被黑暗挤压窒息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如同午后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包裹她的一切阴霾。 呼! 秦般若猛地睁开双眼,像是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坐起身子惊叫道:“酒壶怎么没碎!”
秦般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的呼吸,像个刚刚挣扎上岸的溺水者。 她的视野逐渐恢复清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被篡改的记忆画面,而是阳光明媚的玉林关。 秦般若似乎还没缓过劲来,坐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显得异常失落和孤独。 即便她知道幻境内容是假的,但她还是无法遏制住悲伤,因为悲伤是真实存在的,并且穿透到了现实中。 那种可怕的事情,她无论回想起多少次,都会感到绝望和窒息。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如同利刃般传来,打破了死气沉沉的悲伤,瞬间把她拉回现实世界。 “师姐,该走了。”
秦般若闻声抬头,看到了门楼底下的陈长安,对方站在门楼形成的阴影中,一双眸子清亮如雪,身穿的白袍如同一道圣光,在阴影中显得特立独行。 秦般若从悲伤情绪中挣扎起身,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痕,魂不守舍的问道:“走去哪里?”
陈长安面无表情道:“师姐说的,去通知仙统。”
这话一出,秦般若彻底从悲伤中惊醒,然后紧张不安的环顾四周,神色警惕道:“异魔呢?异魔哪去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陈长安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斩除。”
秦般若听完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道:“你是说,你斩除了异魔?你怎么做到的?”
陈长安拍了拍腰佩的竹剑,言简意赅道:“用剑。”
秦般若哑然失色,还在努力接受小师弟话里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她脸上的惊愕才逐渐释然,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点头道:“也对,你本来就有金仙实力,再加上不受那股悲伤音浪的影响,能够行动自如,所以,你斩杀这头异魔,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秦般若慢步走向小师弟,以事后复盘的口吻,说道:“师弟,你知道自己为何能斩除异魔吗?”
陈长安想了想,伸手按住剑柄道:“我有正常。”
秦般若摇摇头,“不对,你能战胜异魔,恰恰是因为你不正常。”
陈长安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 在秦般若的认知里,异魔最强大和可怕的地方,在于能够影响修士的七情六欲。 道心不够坚定的修士,很容易陷入异魔制造的情障,最后失去战斗能力,这就是为什么魔物狂潮难以抵挡的原因。 魔物狂潮中的异魔,会吞噬或者放大修士的七情六欲,直到对方失去自我,沦为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变成魔物狂潮的养分。 为了对付异魔,修士只能加强砥砺道心,秦般若还听说过,仙统中不少仙门,拥有豢养傀儡对付异魔的手法,因为傀儡没有七情六欲和自我,不会受到异魔影响。 思绪到此,陈长安能够斩除异魔的原因就很明显了,秦般若直接点明道:“师弟你能斩除异魔,是因为你没有情感,不会被异魔控制七情六欲。”
陈长安眼神茫然,似乎没听懂。 秦般若耐心解释道:“人心是肉长的,就会有七情六欲,比如,人受到背叛就会愤怒,与人离别就会悲伤,不过师弟你比较特别,这些情感你都没有,也感受不到,这是坏事,同时也是好事。”
这一次,陈长安破天荒摇了摇头,开口道:“悲伤,知道的,师姐流眼泪,是悲伤。”
秦般若愣在原地,忽然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个事实,其实小师弟的心,也是肉长的,他无法表现出七情六欲,难道就代表没有吗? 如果小师弟可以感受到七情六欲,他又怎么能毫发无损的战胜异魔? 这个充满矛盾的问题,秦般若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只能把这个问题留着,或许日后与小师弟相处久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会水落石出。 “师弟,该回靑云门了。”
秦般若松了一口气,拔魔一事算是结束了,虽然过程并不顺利,但好歹完成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陈长安站在原地摇了摇头。